第284章 朱門漸朽藏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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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折 秋宴暗藏風雨聲
    榮國府的桂花在秋分時節開得潑潑灑灑,金粟似的花瓣落了滿院,踩上去簌簌作響。寶玉扶著黛玉走在抄手遊廊,廊下的鸚鵡突然開口:\"林姑娘來了——\"聲音尖細,倒像是哪個小丫鬟的腔調。
    \"這鳥兒越發沒規矩了。\"黛玉捂著嘴輕咳,月白綾裙掃過階前的青苔,留下淺淺的痕。她的病雖好了些,卻總在起風時犯喘,帕子上時常沾著點淡淡的粉紅。
    \"昨兒讓茗煙買了些新穀米,給它換換口味,許是吃撐了。\"寶玉替她攏了攏鬢邊的碎發,指尖觸到她耳後的溫度,比往常燙些。賈母特意讓人在瀟湘館搭了暖閣,地龍從十月就燒上了,可她的手還是涼得像浸在井水裏。
    正說著,琥珀提著食盒過來,裏麵是剛蒸好的蟹粉酥,熱氣透過竹篾縫往外冒:\"老太太讓給姑娘和二爺送些點心,說晌午的家宴不用去太早,等溫些再過去。\"
    黛玉接過食盒,指尖觸到滾燙的瓷盤:\"勞煩琥珀姐姐了,替我謝老太太。\"她打開盒蓋,酥餅上的蟹粉捏成小蟹的模樣,眼睛用兩粒黑芝麻點著,活靈活現。
    \"這是柳嫂子新琢磨的樣子,說是照著寶二爺畫的稿子做的。\"琥珀笑得眉眼彎彎,\"老太太看了直誇,說比外頭買的還精致。\"
    寶玉撓撓頭,想起前幾日在黛玉窗下畫蟹子玩,被紫鵑撞見笑他孩子氣,沒想到竟被柳嫂子學了去。\"不過是隨手畫的,倒讓她費了心。\"
    三人往賈母上房去,路過沁芳閘時,見探春和湘雲正蹲在石邊喂魚。湘雲穿著件水紅夾襖,手裏捏著半塊饅頭,掰碎了往水裏撒,引得錦鯉翻湧,濺了她一裙擺的水花。
    \"林姐姐,寶哥哥!\"湘雲直起身,辮子上的珠花晃得人眼暈,\"快來看,這魚比上月肥了好些,都是我天天來喂的功勞!\"
    探春笑著搖頭:\"你倒是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明明是茗煙找了漁戶來,換了新水添了活食。\"她轉向黛玉,\"聽說林姐姐身子好些了?前兒我讓人從蘇州帶了些新茶,說是雨前采的,泡著喝能潤喉。\"
    黛玉剛要道謝,就見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匆匆走來,臉色慌張,見了寶玉和黛玉也忘了請安,徑直往賈母上房去。
    \"這是怎麽了?\"湘雲皺起眉,\"瞧她那樣子,像是出了什麽事。\"
    寶玉心裏咯噔一下,想起前幾日林之孝說的,江南織造局那邊遲遲沒回信,派去取密信的人也沒了消息。\"許是府裏有什麽事,咱們先去老太太那裏吧。\"
    賈母上房裏,氣氛果然有些凝重。賈政坐在炕邊,眉頭擰成個疙瘩,手裏捏著個茶碗,水都涼透了也沒喝一口。邢夫人坐在對麵的椅子上,手裏數著佛珠,嘴角卻撇著,像是在冷笑。
    \"來了。\"賈母看見寶玉和黛玉,臉上的愁容散了些,招手讓他們過去,\"快過來暖閣裏坐,外頭風大。\"
    黛玉挨著賈母坐下,紫鵑連忙給她披上件素色披風。\"老太太,可是出了什麽事?\"
    賈母歎了口氣,沒說話。賈政放下茶碗,聲音沉得像塊石頭:\"剛才周瑞家的來報,江南織造局讓人捎信,說咱們派去的人......在半路上失蹤了。\"
    \"失蹤了?\"寶玉猛地站起來,\"怎麽會失蹤?是不是遇到了劫匪?\"
    \"不像。\"賈政搖搖頭,\"織造局的人說,那幾日江麵上很太平,沒聽說有劫匪。而且......而且他帶的箱子也不見了,像是自己走的。\"
    黛玉的手指猛地收緊,帕子被攥出深深的褶子。她想起父親留下的那些信,若是落到壞人手裏,不僅賈政的清白難保,恐怕還會牽連更多的人。\"會不會是......被人擄走了?\"
    \"不好說。\"賈政的臉色越發難看,\"現在江南那邊亂得很,忠順王府倒了台,好些人都想趁機撈好處,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正說著,賈璉掀簾進來,臉上帶著酒氣,卻掩不住眼底的慌亂:\"父親,老太太,剛才......剛才宮裏來了人,說是......說是讓咱們把府裏的賬目整理一下,過幾日要派人來查。\"
    \"查賬目?\"賈母猛地坐直了,\"好端端的,查什麽賬目?\"
    賈璉咽了口唾沫,聲音發顫:\"說是......說是查咱們跟忠順王府的往來,雖然之前的事查清了,可......可皇上還是不放心,想再看看。\"
    屋裏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牆上的自鳴鍾滴答作響,敲得人心頭發緊。寶玉看著黛玉蒼白的臉,突然想起她昨夜說的夢,夢見一片漆黑的江水,有個人在水裏掙紮,手裏緊緊攥著個箱子。
    \"別擔心。\"寶玉握住黛玉的手,她的手冰涼,還在微微發抖,\"不會有事的,那些賬目都清清白白,查也不怕。\"
    黛玉點點頭,卻沒說話。她知道,賈府的賬目哪有什麽清清白白,這些年鋪張浪費,收受賄賂,早就虧空得厲害,若是真查起來,恐怕比鹽案還要麻煩。
    窗外的桂花被風吹得簌簌落,像是誰在低聲啜泣。賈母看著滿屋子愁雲慘淡的臉,突然一拍桌子:\"查就查!咱們榮國府行得正坐得端,還怕他們查?璉兒,去把賬房先生叫來,讓他們把賬目都整理好,別讓人挑出毛病來!\"
    賈璉領命而去。賈政看著賈母強作鎮定的樣子,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他知道,這隻是開始,忠順王府倒了,還有更多的人盯著榮國府這塊肥肉,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
    寶玉扶著黛玉走出暖閣,想讓她透透氣。廊下的鸚鵡又開始叫:\"風雨來了——風雨來了——\"聲音淒厲,像是在預警著什麽。
    第二折 舊物牽出陳年怨
    榮國府的賬房裏,算盤珠子劈裏啪啦響得像爆豆。林之孝帶著三個賬房先生,正把一摞摞賬簿搬到桌上,灰塵嗆得人直咳嗽。寶玉站在門口,看著那些泛黃的紙頁,突然覺得頭暈目眩。
    \"二爺,您還是回去吧,這裏髒得很。\"林之孝放下手裏的賬簿,額頭上全是汗,\"這些賬目亂得很,怕是要查上好幾天。\"
    \"我再看看。\"寶玉擺擺手,目光落在最上麵的一本賬簿上,封皮上寫著\"天啟五年\",字跡已經模糊。那是他出生那年的賬,不知道裏麵記了些什麽。
    他伸手想去拿,就見林之孝臉色一變,連忙按住賬簿:\"二爺,這都是些舊賬,沒什麽好看的,還是讓先生們慢慢查吧。\"
    寶玉皺起眉:\"怎麽?這裏麵有什麽不能看的?\"
    林之孝的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旁邊的老賬房先生歎了口氣:\"二爺,不瞞您說,這本賬裏記著當年......當年先太太陪嫁的東西,後來......後來有些說不清去向,怕您看了傷心。\"
    寶玉的心沉了下去。他母親王夫人的陪嫁,當年也是浩浩蕩蕩的,怎麽會說不清去向?\"到底怎麽回事?\"
    老賬房先生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當年先太太剛去世,府裏亂得很,有一批珠寶首飾說是被賊偷了,可......可後來有人看見,趙姨娘房裏多了些新首飾,跟先太太丟的那些很像。\"
    寶玉的拳頭猛地攥緊,指節捏得發白。他一直知道趙姨娘偏心賈環,卻沒想到她竟能幹出這種事來。\"這事父親知道嗎?\"
    \"知道是知道,\"老賬房先生歎了口氣,\"可老爺念在她生了環哥兒,又沒抓到確鑿證據,就沒追究。\"
    寶玉正想說什麽,就見紫鵑匆匆跑來:\"二爺,姑娘不舒服,讓您趕緊回去。\"
    他連忙往瀟湘館趕,心裏又氣又急。剛進院門,就見黛玉靠在窗邊,臉色白得像紙,手裏拿著個錦盒,正簌簌地掉眼淚。
    \"怎麽了?\"寶玉跑過去,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黛玉搖搖頭,打開錦盒,裏麵是一支金步搖,上麵鑲著顆鴿蛋大的珍珠,珠子上有個小小的缺口。\"這是......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剛才翻東西時找出來的。\"她的聲音發顫,\"我突然想起,那年在府裏見過趙姨娘戴過一支一模一樣的,隻是......隻是那顆珍珠沒有缺口。\"
    寶玉的心裏咯噔一下,想起賬房先生的話,看來趙姨娘偷東西的事是真的了。\"別難過,\"他把步搖放回錦盒,\"等我查清楚了,一定讓她把東西還回來。\"
    黛玉搖搖頭,淚水掉得更凶了:\"我不是要她還東西,我是覺得......覺得這府裏太髒了,到處都是偷雞摸狗的事。父親剛洗清嫌疑,又出了這種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又要嚼舌根。\"
    寶玉看著她傷心的樣子,心裏像被針紮一樣疼。他知道黛玉最看重名聲,可這府裏的齷齪事,怕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別擔心,我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正說著,就見趙姨娘掀簾進來,臉上堆著笑,手裏拿著個食盒:\"聽說林姑娘不舒服,我讓廚房燉了些燕窩,給姑娘補補身子。\"
    黛玉連忙擦幹眼淚,把錦盒藏到身後。寶玉冷冷地看著趙姨娘,她今天穿了件新做的水紅綾襖,頭上插著支金釵,看著倒像是個正經主子。
    \"多謝趙姨娘費心。\"黛玉的聲音淡淡的,\"隻是我剛吃過藥,怕是吃不下,還是拿回去吧。\"
    趙姨娘卻像沒聽見似的,徑直走到桌邊,打開食盒:\"姑娘嚐嚐吧,這是我特意讓人從江南帶來的血燕,可貴著呢。\"她的目光掃過黛玉身後的錦盒,眼睛亮了一下。
    寶玉看出她沒安好心,冷冷地說:\"姨娘若是沒事,就請回吧,姑娘需要靜養。\"
    趙姨娘撇撇嘴,沒好氣地說:\"我好心來看姑娘,倒是我的不是了?\"她拿起食盒,往外走,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下,回頭看著黛玉,\"對了,前幾日我丟了支金步搖,上麵鑲著顆大珍珠,不知道姑娘有沒有見過?\"
    黛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握著錦盒的手都在發抖。寶玉站起來,擋在黛玉麵前:\"姨娘丟了東西,應該去報官,跑到這裏來問姑娘是什麽意思?\"
    趙姨娘冷笑一聲:\"我不過是隨口問問,二爺何必這麽緊張?\"她轉身走了,嘴裏還嘟囔著,\"有些人看著清高,誰知道背地裏幹了些什麽。\"
    寶玉氣得渾身發抖,真想衝上去給她一巴掌。黛玉拉住他的手,搖搖頭:\"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就是故意來挑釁的。\"
    寶玉坐下,看著黛玉蒼白的臉,心裏又氣又急。他知道趙姨娘是想把偷東西的事栽贓到黛玉頭上,若是被她得逞了,後果不堪設想。
    \"不行,我得去告訴父親。\"寶玉站起來,\"不能讓她這麽汙蔑你。\"
    黛玉拉住他:\"別去,父親現在正煩心賬目的事,說了也隻會讓他更頭疼。而且......而且沒有證據,說了他也不會信。\"
    寶玉坐下來,心裏像堵了塊石頭。他看著窗外飄落的桂花,突然覺得這榮國府就像個爛泥潭,無論怎麽掙紮,都隻會越陷越深。
    第三折 查賬風波起微瀾
    榮國府的賬房裏,氣氛越來越緊張。查賬的太監來了三天,每天都從早查到晚,算盤珠子打得劈啪響,聽得人心驚肉跳。賈政每天都守在那裏,眼睛熬得通紅,下巴上冒出了胡茬。
    寶玉去看過幾次,每次都見父親眉頭緊鎖,對著一堆賬本唉聲歎氣。林之孝偷偷告訴他,賬上的虧空比想象中還大,光是這幾年給宮裏的太監們送禮,就花了十幾萬兩銀子。
    \"這可怎麽辦?\"寶玉急得團團轉,\"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怕是要治咱們貪贓枉法的罪。\"
    林之孝歎了口氣:\"老爺正在想辦法,讓璉二爺去當鋪當了些東西,又找親戚們借了些,可還是差得遠。\"
    寶玉想起自己房裏還有些值錢的東西,都是老太太和長輩們賞的,不如拿去當了,或許能幫上點忙。\"林管家,你跟我來,我房裏有些東西,或許能當些銀子。\"
    他帶著林之孝回房,打開樟木箱,裏麵全是些珠寶玉器、名人字畫。有老太太賞的通靈寶玉,有北靜王送的鶺鴒香念珠,還有些是他自己買的古玩。
    \"這些......這些都是二爺的寶貝,怎麽能拿去當?\"林之孝看著那些東西,眼睛都直了。
    \"現在都什麽時候了,還管什麽寶貝不寶貝的。\"寶玉拿起那串鶺鴒香念珠,\"這個最值錢,先拿去當了。\"
    林之孝接過念珠,手都在發抖:\"二爺放心,我一定找個靠譜的當鋪,等府裏緩過來了,再把它贖回來。\"
    他剛要走,就見茗煙慌慌張張地跑來:\"二爺,不好了!查賬的太監在賬裏找出了問題,說是......說是有一筆五萬兩銀子的支出,沒有任何記錄,懷疑是老爺中飽私囊!\"
    寶玉的腦袋\"嗡\"的一聲,差點暈過去。五萬兩銀子,這可不是小數目,若是真被安上中飽私囊的罪名,父親就徹底完了。
    \"快,帶我去看看!\"寶玉拔腿就往賬房跑,心裏像火燒一樣。
    賬房裏,查賬的總管太監李公公正拿著一本賬簿,指著上麵的一行字,對著賈政厲聲嗬斥:\"賈大人,這五萬兩銀子到底去了哪裏?你要是說不清楚,休怪咱家不客氣!\"
    賈政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寶玉衝過去,拿起賬簿一看,上麵寫著\"天啟十年,支銀五萬兩,用途不明\"。
    \"這......這不可能!\"寶玉急得大喊,\"我父親絕不會中飽私囊!這裏麵一定有什麽誤會!\"
    李公公斜著眼看他:\"你是誰?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我是他兒子寶玉!\"寶玉挺起胸膛,\"我父親一生清廉,絕不可能貪汙公款!這五萬兩銀子一定是有別的用途,隻是記錄丟了而已!\"
    \"丟了?\"李公公冷笑一聲,\"說得倒輕巧!咱家看,是被你們父子倆私分了吧!\"
    賈政猛地一拍桌子,氣得渾身發抖:\"你胡說!我賈政清清白白,絕不可能做這種事!\"
    \"是不是胡說,可不是你說了算的。\"李公公收起賬簿,\"咱家會把這事稟報皇上,到時候自然有公論。\"
    他轉身就走,寶玉連忙攔住他:\"李公公,請等一下!我知道這五萬兩銀子的去向!\"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賈政。寶玉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天啟十年,我祖母病重,太醫說需要一味千年雪蓮做藥引,這五萬兩銀子就是用來買雪蓮的。隻是......隻是當時情況緊急,沒來得及記錄。\"
    這是他編的謊話,其實他根本不知道這五萬兩銀子的去向,但現在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李公公眯起眼睛:\"哦?有這事?可有證據?\"
    \"有!\"寶玉連忙說,\"當時給我祖母看病的太醫還在京城,他可以作證!還有,那株雪蓮的殘渣還在府裏,李公公若是不信,可以去查!\"
    李公公半信半疑:\"好,咱家就信你一次。若是讓咱家查出你在撒謊,別怪咱家連你一起治罪!\"
    他讓人去傳喚太醫,又讓人去瀟湘館搜查雪蓮殘渣。寶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暗祈禱黛玉能明白他的意思,趕緊找些東西來冒充雪蓮殘渣。
    沒過多久,太醫來了,果然證實了寶玉的話。又過了一會兒,紫鵑拿著個錦盒來,裏麵裝著些幹枯的花瓣,說是雪蓮的殘渣。
    李公公看著那些殘渣,又看了看太醫,終於相信了:\"既然如此,那這事就算了。但其他的賬目,咱家還要仔細查查。\"
    寶玉鬆了口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濕透。賈政看著他,眼神複雜,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回到瀟湘館,黛玉正在等他,臉色比剛才還白。\"你嚇死我了,\"她拉住寶玉的手,\"若是被他們發現是假的,可怎麽辦?\"
    \"我也是沒辦法才這麽說的。\"寶玉癱坐在椅子上,渾身都沒了力氣,\"那五萬兩銀子到底去了哪裏?\"
    黛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猜......可能和當年的太子有關。天啟十年,正是太子和忠順王爭奪儲位最激烈的時候,父親或許是用這筆銀子幫了太子。\"
    寶玉恍然大悟,難怪父親說不清楚,原來是怕牽連出太子的事。\"若是這樣,那這筆銀子就永遠說不清楚了。\"
    黛玉歎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但願別再出什麽事了。\"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賬房裏的算盤聲還在繼續,像一把錘子,敲在每個人的心上。寶玉看著黛玉擔憂的臉,突然覺得很累,他不知道這榮國府還能撐多久,也不知道他和黛玉的未來在哪裏。
    第四折 內宅紛爭愈難平
    榮國府的查賬風波還沒過去,內宅裏又起了紛爭。邢夫人聽說賈政為了填補虧空,把她的嫁妝都拿去當了,氣得在房裏大哭大鬧,把王夫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都是她!都是她攛掇老爺幹的好事!\"邢夫人拍著桌子,唾沫星子橫飛,\"我早就說過,她不是個好東西,一心就想掏空咱們榮國府!\"
    她的陪房王善保家的在一旁煽風點火:\"太太說得是,那王夫人最會裝好人,暗地裏不知道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前兒查賬,不就查出她偷偷給娘家送了不少東西嗎?\"
    邢夫人眼睛一亮:\"有這事?你怎麽不早說?\"
    \"我也是聽賬房的人說的,\"王善保家的壓低聲音,\"說是有一筆銀子,說是給老太太買東西,其實是送到王家去了。\"
    邢夫人冷笑一聲:\"好啊,果然是她!我這就去找老太太,讓她評評理!\"
    她氣衝衝地往賈母上房去,剛走到門口,就見王夫人從裏麵出來,手裏拿著個錦盒,臉上帶著笑。
    \"喲,這不是大太太嗎?\"王夫人假惺惺地打招呼,\"這是要去哪裏啊?\"
    \"我去哪裏關你什麽事?\"邢夫人沒好氣地說,\"我正要去找老太太,說說你把府裏的銀子往娘家送的事!\"
    王夫人的臉色瞬間變了:\"你胡說什麽?我什麽時候往娘家送銀子了?\"
    \"你還敢狡辯?\"邢夫人上前一步,指著她的鼻子,\"賬房裏都查出來了,你還有什麽話說?\"
    兩人在門口吵了起來,引來了不少丫鬟婆子圍觀。賈母在屋裏聽見了,氣得渾身發抖,讓人把她們倆叫進去。
    \"你們倆像什麽樣子?\"賈母一拍桌子,\"當著這麽多下人的麵吵吵鬧鬧,就不怕讓人笑話?\"
    邢夫人委屈地哭了起來:\"老太太,您可得為我做主啊!王夫人把我的嫁妝都拿去當了,還偷偷往娘家送銀子,這是要把咱們榮國府掏空啊!\"
    王夫人也哭了:\"老太太,我沒有!那些銀子都是正當支出,是邢夫人故意冤枉我!\"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寶玉和黛玉正好路過,見這情形,趕緊進去勸架。
    \"母親,大太太,有話好好說,別惹老太太生氣。\"寶玉扶著賈母,給王夫人使了個眼色,讓她少說兩句。
    黛玉也勸邢夫人:\"大太太,現在府裏正是難處,大家更該同心協力,別再鬧矛盾了。\"
    賈母喘了口氣,指著邢夫人:\"你也是,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沉不住氣。王夫人是管家的,拿些銀子用怎麽了?隻要不是中飽私囊,有什麽好計較的?\"
    她又轉向王夫人:\"還有你,以後做事注意點,別讓人抓住把柄。府裏的虧空還沒填上,你要是再惹出什麽事來,看我怎麽收拾你!\"
    兩人不敢再吵,低著頭站在那裏。賈母擺擺手:\"都回去吧,好好想想自己的錯處。\"
    邢夫人和王夫人悻悻地走了。賈母看著她們的背影,歎了口氣:\"這府裏啊,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寶玉和黛玉陪著賈母坐了一會兒,說了些寬心的話,才各自回去。走在廊下,寶玉憂心忡忡地說:\"照這樣下去,不用外人來查,咱們自己就先亂了。\"
    黛玉點點頭:\"是啊,內宅不寧,外麵的事就更難辦了。我真擔心......擔心咱們榮國府撐不過這個冬天。\"
    寶玉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攥著:\"別擔心,有我呢。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保護你,絕不會讓你受委屈。\"
    黛玉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心裏稍微安定了些。但她知道,這隻是暫時的,隻要榮國府的根基還在,這些紛爭就永遠不會停止。
    夜色漸深,榮國府的燈火一盞盞熄滅,隻有賬房裏還亮著燈,算盤珠子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像一曲悲涼的挽歌。
    第五折 故交援手解燃眉
    榮國府的虧空越來越大,賈政急得滿嘴起泡,頭發都白了不少。賈璉跑遍了所有的親戚家,也隻借到了幾萬兩銀子,對於巨大的虧空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這可怎麽辦?\"賈政坐在書房裏,看著桌上的賬單,唉聲歎氣,\"若是再湊不齊銀子,怕是真的要被皇上治罪了。\"
    寶玉站在一旁,心裏也急得像火燒。他想起北靜王,或許可以找他幫忙,畢竟當年父親幫過他不少忙。\"父親,不如我去找北靜王想想辦法?\"
    賈政搖搖頭:\"不行,北靜王現在自身難保,忠順王府倒了,皇上對所有的王爺都心存猜忌,這時候去找他,隻會給他添麻煩。\"
    正說著,林之孝匆匆進來:\"老爺,二爺,外麵有個人求見,說是......說是江南來的,姓柳,說是林大人的舊部。\"
    寶玉和賈政都是一愣,林大人是黛玉的父親林如海,他的舊部怎麽會來找他們?
    \"快請他進來。\"賈政連忙說。
    不一會兒,林之孝領著一個中年男子進來。那人穿著件青布長衫,雖然有些破舊,但很幹淨,臉上帶著風塵仆仆的痕跡。他見了賈政和寶玉,連忙行禮:\"小人柳明,拜見賈大人,賈二爺。\"
    \"不必多禮。\"賈政擺擺手,\"不知柳壯士找我們有何要事?\"
    柳明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賈政:\"小人是林大人的舊部,當年林大人在江南查鹽案時,小人曾在他手下當差。林大人去世後,小人一直在江南隱居。前幾日聽說榮國府遇到了難處,想起林大人當年說過,賈大人是他的知己,若是有什麽事,可以找賈大人幫忙。小人雖然沒什麽本事,但手裏還有些積蓄,或許能幫上一點忙。\"
    賈政打開油紙包,裏麵是一疊銀票,足足有十萬兩。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又有些不好意思:\"這......這太多了,我們不能要。\"
    \"賈大人不必客氣。\"柳明說,\"這都是小人這些年做生意賺的,幹幹淨淨的錢。林大人當年對小人有知遇之恩,小人一直沒機會報答,現在能為他的朋友做點事,也是應該的。\"
    寶玉也很感動:\"柳壯士真是太謝謝你了。若是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盡管開口。\"
    柳明笑了笑:\"小人沒什麽需要幫忙的,隻希望賈大人能早日渡過難關,也希望林姑娘能平安喜樂。\"
    他又說了些江南的情況,才起身告辭。賈政拿著那些銀票,激動得手都在發抖:\"太好了,有了這些銀子,咱們就能填補虧空了!\"
    寶玉也鬆了口氣,心裏對柳明充滿了感激。他想起黛玉,若是她知道父親的舊部這麽講義氣,一定會很高興。
    他連忙往瀟湘館去,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黛玉。剛進院門,就見黛玉正坐在窗前看書,臉上帶著淡淡的愁容。
    \"黛玉,告訴你個好消息!\"寶玉跑過去,把柳明送銀子的事告訴了她。
    黛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父親的舊部都是講義氣的人。\"
    她的笑容像一朵在寒冬裏悄然綻放的梅花,看得寶玉心裏暖暖的。\"是啊,有了這些銀子,咱們就能渡過難關了。\"
    黛玉點點頭,又有些擔憂:\"可是......這畢竟是借的銀子,以後還是要還的。而且,我總覺得......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
    寶玉握住她的手:\"別擔心,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先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再說。\"
    黛玉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窗外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落在兩人身上,暖洋洋的。或許,這個冬天,榮國府真的能平安度過。
    第六折 雪落朱門兆興衰
    榮國府的第一場雪在冬至這天悄然而至。雪花像柳絮一樣飄下來,給紅牆黛瓦的賈府披上了一層白紗,顯得格外寧靜。
    寶玉和黛玉坐在瀟湘館的暖閣裏,看著窗外的雪景。紫鵑在爐邊煮著茶,茶香嫋嫋,混著炭火的味道,讓人覺得格外溫馨。
    \"今年的雪下得真早。\"黛玉捧著茶杯,看著窗外的紅梅,\"去年這個時候,咱們還在蘆雪庵聯詩呢。\"
    寶玉點點頭,想起去年的熱鬧場麵,心裏有些感慨:\"是啊,那時候多好,大家聚在一起,說說笑笑,一點煩心事都沒有。\"
    \"可不是嘛。\"黛玉歎了口氣,\"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日子真是像夢一樣。\"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都想起了過去的美好時光。那時候,賈府還很繁華,姐妹們都還在,沒有這麽多的紛爭和煩惱。
    \"別想了。\"寶玉握住黛玉的手,\"以後咱們還會有那樣的日子的。等過了這個冬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黛玉點點頭,心裏卻沒底。她知道,榮國府的衰敗已經是不可逆轉的趨勢,就像這冬天的雪,雖然美麗,卻掩蓋不住底下的腐朽。
    正說著,襲人匆匆進來:\"二爺,姑娘,老太太讓你們去上房,說是有客人來了。\"
    \"什麽客人?\"寶玉問。
    \"說是......說是宮裏的娘娘派人來了,還帶來了不少賞賜。\"襲人的臉上帶著喜色,\"看樣子,咱們府裏的事應該是沒事了。\"
    寶玉和黛玉都很意外,跟著襲人往賈母上房去。剛進院門,就見賈母正和一個太監說話,臉上帶著笑。地上放著不少賞賜的東西,有綢緞、珠寶、還有些補品。
    \"寶玉,黛玉,快過來。\"賈母招手讓他們過去,\"這位是周太監,是貴妃娘娘派來的。\"
    周太監笑著說:\"賈二爺,林姑娘,貴妃娘娘聽說府裏最近有些難處,特意讓奴才送些東西來,還說讓賈大人和二爺放寬心,好好過日子,別辜負了皇上的恩典。\"
    寶玉和黛玉連忙道謝。周太監又說了些客套話,才起身告辭。賈母看著那些賞賜,笑得合不攏嘴:\"看來咱們榮國府的福氣還沒盡,有貴妃娘娘在宮裏照應,咱們一定能平安度過這個難關。\"
    大家都很高興,隻有黛玉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她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宮裏的賞賜,或許並不是什麽好事。
    回到瀟湘館,黛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寶玉。寶玉也有些擔心,但還是安慰她說:\"別想太多,或許真的是貴妃娘娘關心咱們。\"
    黛玉搖搖頭:\"我總覺得,這像是皇上的意思,他是想穩住咱們,等查清楚了再動手。你想啊,若是真的信得過咱們,為什麽還要查賬?\"
    寶玉沉默了,他知道黛玉說得有道理。皇上的心思最難猜,或許他早就想對榮國府動手了,隻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雪越下越大,把整個榮國府都覆蓋了。寶玉站在窗前,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突然覺得這榮國府就像一艘在風雪中飄搖的船,隨時都有可能沉沒。
    他轉身看著黛玉,她正坐在燈下看書,側臉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柔。他突然覺得,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事,隻要能和黛玉在一起,就足夠了。
    \"黛玉,\"寶玉走過去,握住她的手,\"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事,我們都要在一起,好嗎?\"
    黛玉抬起頭,看著他堅定的眼神,輕輕點了點頭:\"好,我們永遠在一起。\"
    窗外的雪還在下,仿佛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但在這小小的暖閣裏,卻有著一絲溫暖和希望,支撐著他們走過這寒冷的冬天。
    第七折 殘荷聽雨意未央
    榮國府的年過得有些冷清。雖然虧空的事暫時解決了,但大家心裏都清楚,這隻是暫時的平靜,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
    寶玉和黛玉的關係越來越親密,賈母看在眼裏,心裏很高興,開始盤算著給他們定親。王夫人也很讚成,覺得黛玉是個體貼懂事的姑娘,配寶玉正好。
    隻有邢夫人和趙姨娘有些不樂意,她們覺得黛玉身子弱,又沒什麽背景,配不上寶玉。但她們也不敢明著反對,隻能暗地裏嘀咕。
    元宵節這天,榮國府難得熱鬧了一次。賈母讓人在大觀園裏搭了燈棚,掛了各式各樣的花燈,有兔子燈、鯉魚燈、還有些猜燈謎的燈。
    寶玉和黛玉攜手走在燈棚下,看著那些璀璨的花燈,心裏都很甜蜜。湘雲、探春等人也在,大家說說笑笑,猜著燈謎,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的美好時光。
    \"林姐姐,你看這個燈謎。\"湘雲指著一個荷花燈,上麵寫著\"殘荷聽雨\",打一物。
    黛玉想了想,笑著說:\"是"藕"吧?殘荷聽雨,不就是藕在水下聽著雨嗎?\"
    湘雲拍手叫好:\"林姐姐真聰明!就是藕!\"
    大家繼續往前走,寶玉突然停下腳步,看著黛玉說:\"黛玉,等過了年,我就讓老太太給咱們定親,好不好?\"
    黛玉的臉一下子紅了,低下頭,輕輕點了點頭。周圍的姐妹們都起哄,笑著說要喝他們的喜酒。
    就在這時,賈政匆匆走來,臉上帶著凝重的表情:\"寶玉,你跟我來一下,有件事要跟你說。\"
    寶玉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他跟黛玉說了聲\"等我\",就跟著賈政走了。
    黛玉站在原地,心裏有些不安。她看著寶玉的背影消失在燈影裏,突然覺得心裏空蕩蕩的。
    沒過多久,寶玉回來了,臉色蒼白,眼神空洞。黛玉連忙走過去:\"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寶玉搖搖頭,聲音發顫:\"父親說......說皇上要給我指婚,讓我娶......娶忠順王府的郡主。\"
    黛玉的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寶玉連忙扶住她:\"黛玉,你別激動,我不會娶她的,我隻喜歡你一個人!\"
    黛玉看著他,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可是......可是皇上的旨意,你能違抗嗎?\"
    寶玉緊緊握住她的手:\"我不管什麽旨意,我隻知道我要娶你。若是皇上逼我,我就......我就帶著你離開這裏,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黛玉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心裏既感動又難過。她知道,這隻是寶玉的一廂情願,皇上的旨意,豈是說違抗就能違抗的?
    周圍的姐妹們都安靜下來,看著他們,心裏都很同情。湘雲想安慰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燈棚裏的花燈依舊璀璨,但大家的心裏都蒙上了一層陰影。寶玉看著黛玉哭泣的臉,心裏像被刀割一樣疼。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們平靜的日子結束了,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等著他們。
    殘荷聽雨,意猶未盡。就像他們的命運,充滿了未知和無奈。但無論未來有多少風雨,他們都決定要一起麵對,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
    夜色漸深,花燈一盞盞熄滅,隻留下滿地的燈影,像一個個破碎的夢。寶玉扶著黛玉,慢慢走在回瀟湘館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但手卻握得很緊,仿佛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