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昨朝夕(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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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九清好像從來就沒有死去,一直在他們身邊,如果回到十七年的那個夜晚,他們想要和溫九清說些什麽呢。
是感謝他一直支撐著他們活到了今天嗎,還是懷念那個最年長的長兄呢?
那個男人順著時間的長河向後瞥了一眼,於是他看到了他曾經的弟弟們站在了整個魏國權力的頂點。
在溫九清之後接過了長兄位置的玉琳子曾經官至大魏二品禮部尚書,卻為了溫九清唯一的血脈,女兒溫鳶拚上了性命,拚上了這麽多年全部的人手,從天子元孝文手中保下了溫鳶,也因此丟掉了性命,陪葬王陵,生生世世都要被大魏皇室壓得抬不起頭。
隨後是曾經年紀最小的兩個弟弟,可也已經是兩位手握兵權的將軍,都是大魏侯爵。
“琅子,”溫北君握緊刀柄,玉佩的碎片硌著他的掌心,“如果,我是說如果,能回到十七年前那個晚上,你會對族兄說什麽?”
玉琅子沉默良久,劍鋒映著火光:“我會問他...為什麽要獨自承擔一切。”他的聲音低沉如悶雷,“為什麽要騙我們說會再相聚,明明知道那是永別。”
溫北君低頭看著刀柄上的玉佩碎片,那抹溫潤的青色在火光中顯得格外刺眼。忽然,一陣奇異的風從城牆下盤旋而上,帶著河毓郡特有的槐花香。他猛地抬頭,發現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模糊——
“北君?”玉琅子驚愕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溫北君想回應,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眼前的會稽城樓如水中倒影般晃動、破碎,取而代之的是一輪碩大的明月,和月光下熟悉的河毓郡城牆。
“這是哪。”
溫北君踉蹌一步,發現自己站在十七年前的河毓郡郊外。不遠處,那棵被溫九清一劍斬斷的老槐樹還完好無損地矗立著,樹下隱約可見四個人影。
玉琅子出現在他身旁,同樣震驚地望著這一切:“我們,回到了過去?太扯了吧。”
溫北君的心髒狂跳起來,他認出樹下那個挺拔的背影——溫九清正背對著他們,月光勾勒出他如鬆如劍的輪廓。玉琳子坐在一旁擦拭佩劍,年輕的玉琅子正舉著酒壺往嘴裏灌,而十四歲的自己則抱著木刀昏昏欲睡。
“真的是他們,不,真的是我們。”溫北君的聲音哽咽了。他想衝過去,卻被玉琅子一把拉住。
“等等,”玉琅子的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你看。”
隻見溫九清突然抬頭,銳利的目光直直望向他們藏身的灌木叢。“既然來了,何必躲藏?”
溫北君渾身一震。玉琳子和年輕的玉琅子也警覺地站起來,手按劍柄。十四歲的溫北君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問:“族兄,怎麽了?”
眾人中最為年長的溫九清沒有回答,隻是繼續盯著暗處:“出來吧。”
溫北君與玉琅子對視一眼,緩緩走出灌木叢。月光下,他們看清了彼此——三十多歲的溫北君已是飽經風霜的將軍,玉琅子眼角也滿是細紋,與樹下那群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形成鮮明對比。
“你們是,北君和琅子?”玉琳子驚訝地睜大眼睛,說著轉頭看向了一旁的溫北君和玉琅子,感覺到不可思議。
年輕的玉琅子倒吸一口冷氣,“見鬼了!這兩個人怎麽長得像我和北君。”
溫九清的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最後停在溫北君刀柄的玉佩碎片上。他的眼神柔和下來:“原來如此。你們是從什麽時候來的?”
溫北君的喉嚨發緊:“十七年後,會稽郡即將與漢軍決戰的前夜。”
一陣沉默。年輕的玉琅子跳起來:“什麽亂七八糟的!你們到底是什麽人?”
年長的玉琅子苦笑一聲,突然拔出佩劍扔到地上——劍柄上刻著琅字徽記,與年輕玉琅子的佩劍一模一樣。“現在信了嗎。”
年輕的自己目瞪口呆。玉琳子撿起兩把劍仔細比對,兩把劍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年長的玉琅子那把劍更舊一些,顯然是經過了時間的打磨,玉琳子臉色漸漸發白:“九清,這…”
溫九清卻出奇地平靜,甚至露出一絲微笑,他轉向二人,“坐吧,我們時間不多了。”
十四歲的溫北君已經完全清醒,驚恐地看著兩個未來的自己。年長的溫北君蹲下身,與年幼的自己平視:“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他猶豫了一下,補充道:“族兄說得對,我們時間不多了。”
眾人圍坐在槐樹下。溫九清取出一個酒壺,給每人倒了一杯。“所以,”他直視著未來的溫北君,“你們來做什麽?後麵的事怎麽樣了。”
溫北君握緊酒杯,十七年來積壓的情感突然決堤:“為什麽?”他的聲音顫抖著,“為什麽要騙我們?為什麽要獨自去見元孝文?你知道河毓最後還是…”
“我知道。”溫九清平靜地打斷他,“但這很值得不是嗎,看到你們兩個好好的站在我麵前,不就是最好的結果了嗎。”
“那大哥呢?”玉琅子突然爆發,一拳砸在地上,“你知道大哥為了你的女兒溫鳶付出了什麽嗎?他官至禮部尚書,卻為了從元孝文手中保住溫鳶,搭上了性命!死後還要被葬在王陵陪葬,永世不得翻身!”
“琅子!”
被嗬斥的玉琅子不像年輕時一樣,他轉過頭死死的看著玉琳子,“大哥!你就甘心嗎?你知道陪葬王陵代表著什麽嗎,你生生世世都要給元家做奴仆!我不接受這樣的結果!”
一陣死寂。
其實在看到隻是溫北君和玉琅子的時候玉琳子就已經知道結果了,但他沒有提,直到玉琅子把這一切挑明。
“也是好事不是嗎,”玉琳子撐起一個笑容,“起碼代表著清哥走後我作為大哥負起了責任。”
“好什麽好!”玉琅子暴怒地站起來,“你們早就計劃好了一切是不是?清哥保護我們,大哥保護清哥的女兒,讓我和北君活下來,活在無盡的仇恨和悔恨之中,然後你們去當英雄?"
“琅子!”玉琳子喝止道,卻被溫九清抬手製止。
“讓他說。”溫九清的目光平靜如水,“十七年了,他憋了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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