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黃昏花易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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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的梆子聲剛過,林庸的右手已經按在了刀柄上。
這位溫府侍衛站在前院最陰暗的角落,月光隻能照到他左臉那道從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頜的猙獰刀疤。往常這個時候,負責暗哨的劉三應該從西牆根過來換崗了,可今晚連腳步聲都聽不見。
太靜了。
盡管是深冬,可是也不該這麽靜,總該有些仆人互相交談的聲音,和燒火的劈啪聲。
林庸眯起眼睛。他緩緩抽出那把跟隨他二十年的雁翎刀,寒鐵在月光下泛著青冷的光。刀出鞘三寸時,他聽見一滴水珠從屋簷墜落的聲響——那不是雨水,帶著鐵鏽味,滴在青石板上綻開一朵暗紅的花。
“吳管家?”他低聲喚道,聲音像砂紙磨過粗石。枇杷樹上本該有吳澤的身影,此刻卻隻有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林庸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右手拇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刀柄上那道深深的刻痕——那是三年前在臨仙城為溫北君擋下一箭時留下的。
林庸的刀徹底出鞘了。他像隻夜行的黑豹,貼著遊廊的陰影移動。靴底踩過青磚的縫隙,連最細微的摩擦聲都被他控製在幾不可聞的程度。轉過月洞門時,一陣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新鮮得像是剛宰殺的羔羊。
後廚的柴堆旁,三具屍體排成詭異的三角。劉三仰麵朝天,咽喉處插著半片青翠的竹葉,邊緣還帶著露水,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兩個年輕小廝背靠背坐著,脖頸上纏繞著細如發絲的銀線,已經深深勒進皮肉裏,他們的眼睛還睜著,瞳孔已經擴散。林庸蹲下身,發現劉三的右手緊握成拳,指縫裏露出一角黑色。
是溫府的黑棋。
林庸的瞳孔驟然收縮。這枚黑玉棋子是溫北君留下的預警係統,全府隻有三枚,分別由三位心腹保管。黑棋現,大凶至。他掰開劉三已經僵硬的手指,棋子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出大事了。
上次在溫瑾潼受到刺殺之後溫北君對整個溫府的防衛都上了一個檔次,花重金雇了不少高手,更是把曾經一直在漢地潛伏的劉三喊了回來。
林庸清楚劉三的身手,比自己差不了多少,可是卻被一擊斃命,連警示都沒來得及發出就死去,對方絕對有高手,甚至可能有宗師水準。
“二十三人。”他默數著地上的腳印,突然聽到主院方向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林庸的肌肉瞬間繃緊,像張拉滿的弓,整個人彈射而出。
燕翎刀幾乎碰撞出了火花,林庸怒喝一聲,橫刀劈出。
好像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要不是他的刀上還沾著血液,林庸好像都感覺不到方才的交手,一切好像都是他的錯覺。
他已經知道了來的是什麽人,就和十年前他剛剛到溫北君門下的時候一樣,他的妻兒就是喪命在同樣的人手下,是魏國皇室豢養的死士,個個都有著二流上等,甚至有一流身手的影衛。
主屋的燭火還亮著。碧水坐在窗邊的繡架前,手中的金線在紅綢上繡出半朵蓮花。她的動作很輕,生怕驚醒了搖籃裏的溫瑾潼。嬰兒安靜地睡著,小手攥著一片不合時令的枇杷葉——那是今早從院中那棵樹上飄落的,本該在三個月前就落盡的葉子。
當林庸破門而入時,碧水的銀針一顫,針尖刺破了她纖細的指尖,一滴血珠沁出,滴在蓮花中央,像極了花蕊。
“林先生?”碧水的聲音很輕,但已經站起身擋在了搖籃前。她的目光掃過林庸染血的衣擺和緊繃的下頜線,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繡架。
“影衛來了。”林庸扯下牆上的墨色鬥篷扔給她,“至少二十人,劉三已經折了,吳管家不知道怎麽樣了。”
他的目光掃過房間每個角落,最後停在窗紙上搖曳的樹影上。那影子扭曲變形,像極了張牙舞爪的鬼魅。
碧水沒有驚慌。這位曾經的嬴氏貴女迅速解下腰間絲帶,將熟睡的嬰兒綁在胸前。她的動作嫻熟而精準,顯然已經演練過無數次。就在她係緊結扣的瞬間,溫瑾潼突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本該懵懂的黑眸此刻亮得驚人,直直望向窗外。碧水順著女兒的視線看去——院中那棵溫北君親手栽種的枇杷樹,影子在窗紙上扭曲變形,竟似一隻伸向她們的猙獰爪牙。
“夫人帶著小姐先撤吧,後院有密室,避一避風頭,拖到別駕大人來救援就好。”
“密室?”碧水已經戴好了護腕,那是溫北君去年送她的生辰禮,內裏藏著三根銀針。
林庸點頭,從腰間取出三支精鐵袖箭:“特製的,一發三箭。”他快速演示機關,“就在後院,夫人快些走吧。”
“你呢?”碧水接過袖箭,發現這個年近五十的男人滿臉全是冷汗,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林庸咧嘴一笑,左臉的刀疤在燭光下像條活過來的蜈蚣,“末將還不能走。”他的目光落在溫瑾潼攥著的那片枇杷葉上,眼神突然變得柔和,“將軍和我說過,等小姐長大了,喊我一聲林伯。”
碧水剛要說話,遠處突然傳來一連串瓦片碎裂的聲響,像是有重物在屋頂上奔跑。林庸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隻有一句話飄回來:“告訴將軍,不用喊了,我已經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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