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大夢未覺(三)
字數:3953 加入書籤
吳澤站在靈堂中央,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他望著王貴離去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的珍珠錦囊。
“吳管家,”知畫拽著他的衣袖,聲音哽咽,“夫人待我們恩重如山,難道就這樣…”
“閉嘴!”吳澤突然暴喝,嚇得知畫一個激靈。他隨即意識到失態,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你以為我不想說?但將軍現在正與霍休對峙,若此時得知夫人死訊…”他喉結滾動,聲音幾不可聞,“會出大事的。”
知畫倔強地抬頭:“可夫人分明是被…”
“我知道!”吳澤一拳砸在廊柱上,指節滲出血絲,“你以為我不知道?那日我親眼看見影衛進了內院!我都差點喪命在影衛手中”他猛地扯開衣領,露出胸前猙獰的刀疤,“你看好了!我這滿身刀疤,都是今年的暗殺中落下的,將軍不能再和元孝文對下去了,我們對不過!他是皇帝,我們不能走上反賊那條路,小姐還在,我們要替小姐考慮,不能讓將軍走上謀反的那條路!”
吳澤的聲音在靈堂裏回蕩,帶著幾分嘶啞與絕望。他死死攥著知畫的肩膀,指節發白,仿佛要將她捏碎。
“你以為我不想報仇?”他咬著牙,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可你看看這滿朝上下,誰敢違逆元孝文?誰敢?”
知畫被他攥得生疼,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可夫人她……”
“夫人已經死了!”吳澤猛地打斷她,聲音顫抖,“可小姐還活著!將軍若反,第一個死的就是大小姐!二小姐還在繈褓中,她若是失去了父親母親和姐姐,靠誰活著?靠你嗎?還是靠我!”
他鬆開知畫,踉蹌後退一步,抬手抹了把臉,指縫間全是冷汗。
“你以為我不想讓將軍知道真相?可你知道元孝文的手段嗎?”他低笑一聲,眼底盡是寒意,“他會讓將軍親眼看著小姐死在他麵前,再讓他活著受盡折磨!”
知畫渾身一顫,終於明白了吳澤的恐懼。
“那我們……就這樣算了?”她聲音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吳澤沉默良久,忽然從袖中取出一封泛黃的信箋,遞給她。
“這是夫人留給將軍的最後一封信,我偷偷藏下的。”他聲音沙啞,“等將軍凱旋,我會親手交給他。”
知畫接過信,指尖觸到信紙的瞬間,仿佛感受到一股溫熱,像是夫人臨終前最後的溫度。
“可若將軍問起夫人的死因呢?”
“那就告訴他,夫人是被嬴昭惱羞成怒所殺,嬴昭已經伏法。”吳澤閉了閉眼,聲音冷硬,“至於真相,等小姐長大,等將軍權傾朝野,等元孝文再也動不了我們的時候——”
他睜開眼,眸中殺意凜然。
“我會親手,把那些人的腦袋,一個一個,送到將軍麵前。”
靈堂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吳澤迅速將信箋收回袖中。一名小廝慌慌張張跑進來,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
“吳管家!宮裏來人了,說是…說是來宣讀聖旨。”
吳澤與知畫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他記得王貴剛剛才從溫府離去,怎麽又來了一個宣旨的太監。
他們隻能應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太監尖細的嗓音在靈堂內回蕩,“溫夫人賢良淑德,追封一品誥命夫人,準以親王禮下葬。”
吳澤跪在地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這聖旨來得蹊蹺——元孝文何時這般仁慈過?
溫鳶回府那日,天降大雪。
先前的太監宣完旨後最後一句話是,“未央公主並蕩王世子到!”
十八歲的未央公主一襲素縞,踏著半尺深的積雪走進靈堂。她身後跟著駙馬元常陳,這位親王世子麵色蒼白,腰間玉帶上懸著的金魚袋在雪光中格外刺目。
“碧水姐。”溫鳶跪在靈前,指尖撫過棺木上那幅小像。畫中人的眉眼依舊溫婉,隻是嘴角那抹笑意,如今看來竟像是含著無盡悲涼。
元常陳輕咳一聲:“小鳶,禮部的人還在外麵候著。”
“讓他們等著。”溫鳶頭也不回,“吳管家,為什麽還沒下葬。”
“我在等小姐回來做主。”吳澤跪伏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青磚,“夫人生前最掛念的就是小姐。”
溫鳶的手指突然收緊,指甲在棺木上劃出幾道細痕。她轉身時,孝服下擺掃過香案,帶起一陣細小的香灰。
“傳我命令。”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靈堂為之一靜,“即刻下葬。”
元常陳皺眉:“小鳶,按製應當停靈七日。”
“我說,現在。”溫鳶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倒出兩枚碧玉耳墜,“這是碧水姐最愛的首飾,我要親手為她戴上。”
當棺蓋緩緩開啟時,一陣寒風卷著雪花灌入靈堂。溫鳶俯身為碧水戴上耳墜。
棺中的碧水麵目祥和,隻是臉色蒼白,好像隻是偶感風寒睡著了一般,全然不像已經逝去。隻是溫鳶瞧得仔細,碧水胸口處依舊有著血痕。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她回頭望了一眼,知畫向著她點點頭,溫鳶知道碧水的貼身侍女想向她傳達什麽。
“禮部的人聽著。”她直起身,聲音陡然轉冷,“今日之事若有人敢傳半句閑話——”鎏金護甲輕輕劃過元常陳腰間的金魚袋,“我讓他在詔獄裏過完這一整年。”
下葬時,北方的天空突然炸開一朵煙花。溫鳶望著那轉瞬即逝的光亮,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還是隆武年間的上元節,碧水抱著小時候的她在庭院裏看煙花的場景。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那個人對自己來說像是什麽呢,像姐姐,像叔母,還是像娘呢?
她也說不好,可能都有吧。
她從沒見過自己的娘,小的時候聽叔叔說娘在生自己的時候難產死了。她追著問自己的叔叔,什麽是難產,娘親為什麽會死。
“小鳶,來。”記憶中碧水總是這樣喚她。那時她才六歲,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被碧水一把抱起。碧水身上有好聞的沉水香,和叔叔身上的鐵鏽味完全不同。
“碧水姐,為什麽我沒有娘親?”小溫鳶仰著臉問。
碧水的手頓了頓,“因為小鳶是大孩子了,所以小鳶的娘親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等到有一天小鳶長得再大些,小鳶的娘親就會回來了。”
“那娘親是個怎麽樣的人呢?”小溫鳶的眼神太熱烈了,好像包含著一汪春水,和她叔叔的眼睛如出一轍。
盡管碧水並沒有見過她的娘親,但是她沒法折了眼前小姑娘的意,其實也隻是十二三歲少女的碧水笑著說道,“鳶兒的娘親啊,是世上最溫柔的人。”
“比碧水姐還溫柔嗎?”
喜歡江花玉麵請大家收藏:()江花玉麵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