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大夢未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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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聞言輕笑,指尖輕輕點了點小溫鳶的鼻尖:“傻啊,我哪裏比得上你娘親。娘親是你在世界上最親最親的人了。”
一片枇杷葉飄落肩頭,溫鳶伸手接住。葉脈間隱約可見細小的針痕——那是碧水刻的平安二字。
她突然想起出嫁前,大紅喜燭將閨房映得通明,溫鳶端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碧水為她梳發的溫柔模樣。碧水的手指穿梭在她如瀑的青絲間,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易碎的珍寶。
“碧水姐,我舍不得你。”溫鳶突然抓住碧水的手腕,聲音哽咽。
碧水的手頓了頓,從妝奩中取出一把象牙梳:“小鳶,這是你娘親留下的。她若在天有靈,定會為你高興。”
溫鳶望著鏡中碧水微紅的眼眶,突然轉身抱住她的腰:“你就是我娘親!從我記事起,都是你在照顧我。”
碧水的手輕輕撫過她的發頂,指尖帶著熟悉的沉水香:“小鳶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麽,都要好好活著。”她將一枚平安符係在溫鳶的衣襟內,“有什麽不開心的就回家,我和你叔叔永遠在家等著你。”
窗外傳來迎親的喜樂聲,碧水迅速抹去眼角的淚珠,拿起胭脂為溫鳶點染朱唇:“今日是我們小鳶大喜的日子,要笑。”
溫鳶努力揚起嘴角,卻看見銅鏡中映出碧水偷偷拭淚的模樣。她這才發現,眼前為自己送親的碧水也不過隻是個二十五歲的女子。
“碧水姐…”
“來,戴上這個。”碧水打斷她,從懷中取出一對碧玉耳墜,“這是你叔叔當年送我的第一個禮物,如今傳給你。”
耳墜在燭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內側刻著細小的平安二字。溫鳶這才明白,原來碧水每年生辰送她的首飾,都是特意為她準備的嫁妝。
當喜娘來催妝時,碧水最後為她正了正鳳冠:“記住,無論何時,溫府永遠是你的家。”
迎親的鞭炮聲震耳欲聾,溫鳶在蓋頭下淚如雨下。她緊緊攥著袖中的平安符,上麵還殘留著碧水手心的溫度。
“碧水姐,”她的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我回家了。”
雪花落在棺槨上,很快融化成水珠,像極了出嫁那日,她在喜轎裏落下的淚。
“大小姐,”吳澤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該封棺了。”
溫鳶深吸一口氣,將那片枇杷葉輕輕放在碧水交疊的雙手間。當她直起身時,已是那個端莊持重的未央公主。隻有藏在袖中顫抖的雙手知道,此刻她有多想念那個與她毫無血緣,卻給了她全部愛的女子。
"封棺。"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整個靈堂為之一靜,"按親王禮製下葬,但不要那些虛禮。碧水姐...最不喜喧鬧。"
送葬的隊伍緩緩前行,雪花落在溫鳶的睫毛上,融化成水珠滑落。她望著北方灰蒙蒙的天空,恍惚間又聽見碧水溫柔的聲音:“小鳶,來。”
雪越下越大,送葬的隊伍在官道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跡。溫鳶走在最前麵,素白的孝服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她忽然想起十二歲那年染了風寒,碧水也是這樣冒著大雪去藥鋪抓藥。
“大小姐,您的手…”知畫小聲提醒。溫鳶這才發現自己的指甲已經深深掐進掌心,鮮血染紅了那片枇杷葉。
“無妨。”她鬆開手,任由染血的葉片飄落雪地。
“瑾潼呢?”
“和吳懷在一起,府內有下人留守,樓大人也在,無礙。”
溫鳶點點頭,她知道,溫瑾潼是這世間最後一個流著和碧水相同血液的人,碧水沒能陪著自己的親生女兒長大,碧水把自己所有的愛都給了她。
“好生看著瑾潼吧,我…”
溫鳶很想說她可以把溫瑾潼帶去公主府,可是她說不出口,她知道碧水不僅僅是她的碧水姐,也是溫北君的夫人,是和溫北君相互扶持十餘年的夫人,是把溫北君從失去所有親人的地獄中救贖的神。
那年春天不僅僅隻是碧水一個人遇到了神明,溫北君也遇見了。
身後傳來元常陳的咳嗽聲,這位體弱的駙馬爺臉色比雪還白。
“小鳶,該起靈了。”元常陳遞來三炷香,金魚袋在素服上格外刺眼。溫鳶接過香,卻遲遲未動。她盯著棺木上那幅小像——碧水眉心的花鈿是用珊瑚粉點的,如今顏色依舊鮮豔。
突然,北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匹黑馬衝破雪幕,馬背上的傳令兵渾身是血:“八百裏加急!溫將軍大破霍休於淮河畔。”
溫鳶手中的香啪地折斷。她望向北方,那裏隱約有烽火染紅天際。恍惚間,她仿佛看見溫北君的溫字軍旗在風雪中招展,而碧水就站在旗下,像從前每次迎接凱旋時那樣溫柔地笑著。
“小姐...”吳澤捧著一盞長明燈走近,“該點引魂燈了。”
溫鳶接過燈,卻在放入墓穴時故意失手。燈油潑灑在棺木上,瞬間燃起幽藍的火焰。火光中,碧水腕間露出一角絹帕——上麵用血寫著元字。
“走水了!快救火!”隨行的禮部官員驚慌失措。
溫鳶站在原地沒動。當火焰被撲滅時,那角絹帕早已化為灰燼。她轉身對元常陳露出個甜美的笑容:“常陳,我們該回宮謝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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