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征伐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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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七的黎明,南州城籠罩在綿密的雨幕中。南州向來無風雪,沒人歡度臘八的即將到來,也沒有孩子走街串巷的問什麽時候才能到年。
溫鳶站在新落成的望樓頂層,鐵木打造的欄杆上凝結著細密的水珠。這座三層望樓的每根立柱都雕刻著藤蔓紋,用赤鐵礦粉混合樹脂描繪的暗紅紋路,在雨中泛著血色的光澤。
“大小姐,東魏使團已到三裏亭。”徐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位新任南州別駕今日特意換上全套甲胄,雨水順著鐵甲鱗片間的皮革縫隙流淌,在他腳邊匯成蜿蜒的水線。他並沒有稱呼溫鳶為皇後,溫北君特意囑托過,隻是一個名頭的問題。
“領隊的是禮部侍郎秦祿。”
溫鳶注意到他左手始終按在刀柄上,那是把南州特製的彎刀,刀鞘纏著防瘴氣的香茅草,在潮濕空氣中散發著苦澀的清香。
她轉身時,腰間雙魚玉佩與欄杆相撞,發出清脆的叮聲。這枚用黑水河陰沉玉雕琢的玉佩,此刻在雨霧中泛著詭異的青光,映照出她眼底的冷意。
“開城門。”溫瑾潼的指尖在欄杆上敲出三長兩短的節奏,這是溫家軍傳遞密令的方式,“讓驛丞用後山苦泉煎茶,加雙倍黃連。”
未時三刻,秦祿在驛站大堂展開燙金禮單。青銅鶴燈突然爆了個燈花,火星濺在絹帛上,顯出背麵若隱若現的水痕。這位東魏禮部侍郎的官袍下擺沾滿紅泥,精心修飾的胡須也失去了往日的齊整。
“南海明珠十斛?”溫鳶突然輕笑。她將禮單對著燈焰,讓徐榮看清背麵的紋路,“秦大人可知,南邊珊瑚礁去年冬天突然變紅?”
秦祿的喉結不明顯地滾動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那是西魏水師用俘虜的血染紅的,每個俘虜背上都烙著元孝文的密令。他故作鎮定地捋須,卻摸到一手潮濕的冷汗。
子時的祭壇籠罩在詭異的綠霧中。十二麵銅鼓圍成的圓圈裏鋪著新鮮芭蕉葉,老巫醫骨杖上懸掛的蛇蛻在風中簌簌作響。這位百歲老人正用骨刀刮取鼓麵的銅綠——曆代酋長鮮血浸染形成的特殊鏽跡。
“伸手。”老巫醫沙啞的聲音像砂紙摩擦。
“他們要驗血。”徐榮低聲解釋,“用祖傳的銅鼓驗真心。”
溫鳶解開纏在匕首上的鮫綃,在掌心劃出一道橫貫掌紋的傷口。當鮮血滴在最大的銅鼓上時,鼓麵突然浮現出羽毛狀紋路,與南州人信奉的玄鳥刺繡一模一樣。
老酋長突然跪地高呼:“玄鳥認主!”他顫抖的骨杖指向溫鳶腰間,那枚雙魚玉佩正在幽暗中泛著血光。
秦祿在驛站等得心焦時,窗外突然飄來一陣甜香。他推開窗,看見幾個南州少女正在雨中跳舞,她們手腕上的銀鈴叮當作響。最動人的是中間那個戴孔雀翎的舞者,麵紗下的紅唇若隱若現。
“大人,”舞者遞來一杯碧綠的酒漿,“瘴地的迎客禮。”
酒入喉的瞬間,秦祿看見舞者的眼睛變成了豎瞳。他想喊,卻發現舌頭已經僵直。最後的意識裏,是窗外此起彼伏的銅鼓聲,整整十二下,正是子時。
雨停那日,南州城外的校場上豎起九丈高的圖騰柱。柱頂的玄鳥木雕雙目鑲著紅寶石,在陽光下如血般刺目。溫鳶身著南州傳統的靛藍祭服,腰間卻佩著溫家軍的製式長劍。
“今日起,南瘴改稱南州!”她的聲音被銅鼓聲傳得很遠,“凡稱瘴民者——”
“杖三十!”三萬人齊聲呼應,震得圖騰柱上的木屑簌簌掉落。
徐榮舉起一麵嶄新的旗幟——靛藍底上繡著金鳳,正是那夜銅鼓顯現的圖案。旗角處卻用玄線繡著小小的溫字,隻有近看才能發現。
“我以我大魏皇後之名做擔保,你們都是我大魏的子民!”
“南州!南州!南州!”
是一波又一波的山呼海嘯,不亞於當初元常陳加冕之時的呼喊聲。
肖姚的密信送到時,溫北君正在擦拭琵琶淚。信上帶著硫磺味,字跡因匆忙而略顯淩亂:“北狄前鋒已過鷹嘴崖,軍中多疫病,疑是…”
玉琅子突然搶過信紙,對著燭光細看:“這不是墨跡!”他蘸了點茶水塗抹,紙上浮現出暗紅色的地圖,北狄大營的布防圖,每個營帳旁都標著奇怪的符號。
“是瘴醫的標記。”溫北君瞳孔微縮,“小鳶把南州的巫醫派去了白狼山,真是幫了我這個做叔叔的好大一個忙啊。”
元孝文接到戰報時,正在試穿新製的龍袍。絹帛上寫著北狄大軍突然轉向,直撲東魏邊境的噩耗。更可怕的是最後那句:“軍中疫病橫行,患者皆言見金鳳啄目…”
“混賬!”他撕碎戰報,卻從碎片中抖落幾粒黑色種子,正是當初要摻在賑災糧裏的毒麥。“朕許諾給他們良田沃野,他們反過來要對付朕!”
窗外突然電閃雷鳴。在暴雨傾盆聲中,隱約可聞銅鼓的震動從南方傳來,一聲比一聲急,像極了戰場催命的戰鼓。而更遠的北方,白狼山的狼嚎此起彼伏,與鼓聲詭異地應和著。
溫北君站在虞州城頭,看著南北兩處的烽火同時亮起。他解下那枚浸血的銅錢,輕輕按在城牆的箭垛上:“傳令三軍,按兵不動。”
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
欲逐鹿天下者,必行征伐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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