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南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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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緩緩駛出城門,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音漸漸被郊外的蟲鳴鳥叫取代。劉棠倚在窗邊,青玉簪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光暈。郭孝儒坐在對麵,手中捧著一卷《南瘴誌》,目光卻不時瞥向少女微蹙的眉頭。
    “前麵就是黑水河的最後一個渡口了。”車夫的聲音從簾外傳來,“過了黑水河,就是南瘴地界。”
    劉棠突然坐直了身子,手指不自覺地撫上發間的玉簪。河風帶著潮濕的水汽卷入車內,掀起了她額前的碎發。郭孝儒注意到她眼底閃過一絲遲疑,但轉瞬即逝。
    “聽說南瘴的毒蚊最是厲害。”郭孝儒合上書卷,從行囊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我帶了驅蟲的藥膏。”
    劉棠接過瓷瓶,指尖相觸的瞬間,兩人都微微一怔。瓷瓶上繪著精致的海棠花紋,與她的玉簪如出一轍。她擰開瓶蓋,淡淡的藥香混合著海棠的芬芳撲麵而來。
    “這是?”
    “書裏學的配方。”郭孝儒的聲音輕了幾分,“我加了海棠花蜜,能掩蓋藥草的苦澀。”
    “謝謝。”
    這次劉棠隻是擠出了兩個字。
    她最喜歡海棠,爹還活著的時候她就最喜歡海棠。
    渡船搖晃著駛向對岸。劉棠站在船頭,望著漸行漸遠的北岸城池。郭孝儒站在她身後半步的位置,目光落在她隨風飄揚的發帶上,那是溫北君的女兒溫瑾潼昨夜偷偷係在她腕上的,繡著歪歪扭扭的蝴蝶。
    “孝儒。”劉棠突然開口,聲音幾乎被河風吹散,“若真相真如溫北君所說並非我們所願…”
    郭孝儒上前一步,衣袖擦過她的手臂。“那便記住花開時的模樣。”他輕聲道,“就像阮夫人希望的那樣。”
    劉棠轉過身來,晨光為她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她眼中的情緒複雜難辨,但嘴角微微揚起:“你什麽時候學會說這樣的話了?”說著她用力捏了捏郭孝儒的臉頰,似乎在提醒著後者,他隻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而已,不要說這麽多大道理。
    郭孝儒耳尖微紅,正欲回答,渡船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對岸的密林中,驚起一群血羽雀,它們鮮紅的羽毛在陽光下如同跳動的火焰。
    “南瘴到了。”船夫的聲音裏帶著敬畏,“兩位客官當心,這裏的土地會吃人。”
    劉棠的手按在了刀柄上,青玉簪在風中輕輕顫動。郭孝儒望著遠處籠罩在薄霧中的群山,忽然明白了溫北君那句珍重的分量。
    渡船靠岸時,一股潮濕的熱浪撲麵而來。劉棠的靴子剛踏上南瘴的土地,就陷進了鬆軟的泥沼中。這裏的泥土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像是被鮮血浸染過一般。
    “當心腳下。”郭孝儒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南瘴誌》上說,這裏的沼澤會吐納毒氣。”
    劉棠點點頭,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岸邊叢生的鬼笑藤盤繞在枯樹上,藤蔓上結著拳頭大小的果實,表皮泛著不祥的紫黑色光澤。遠處密林中,不時傳來某種動物低沉的嗚咽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溫北君說,他的學生徐榮會在渡口等我們。”郭孝儒從懷中取出青銅令牌,在陽光下仔細端詳。令牌背麵的紋路已經模糊不清,但隱約能辨認出一個溫字。“衛大人的師弟,聽說是個和衛大人截然不同的人。”
    突然,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地釘在兩人腳前的樹幹上。箭尾綁著一塊染血的布條,上麵用炭筆潦草地寫著:“勿動,有埋伏。”
    劉棠的短刀瞬間出鞘,刀鋒在陽光下泛著幽藍的光。“躲起來!”她一把拽住郭孝儒的衣袖,兩人迅速隱入岸邊的蘆葦叢中。
    蘆葦深處,郭孝儒的呼吸有些急促。劉棠能感覺到他的心跳透過單薄的衣衫傳來,又快又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沙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金屬碰撞的輕響。透過蘆葦的縫隙,劉棠看見三個身著軍服的人正在渡口附近搜尋。為首的那人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從眉骨一直延伸到嘴角。
    “是朝廷的人。”劉棠用氣聲說道,認出了那人腰間的彎刀,刀鞘上刻著魏軍的軍徽。
    郭孝儒的手突然覆上她的手,她剛想掙脫,卻感覺到郭孝儒在她掌心輕輕寫下幾個字:“看水裏。”
    劉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渾濁的河水中,幾條細長的黑影正悄無聲息地向岸邊遊來。那絕不是普通的魚,它們遊動的姿態太過詭異,像是被什麽力量牽引著。
    就在此時,蘆葦叢另一側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三長兩短,正是溫家軍的聯絡暗號。
    劉棠和郭孝儒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循聲而去。撥開最後一叢蘆葦,他們看見一個身著靛青色勁裝的年輕男子正蹲在一塊巨石後。男子約莫二十出頭,眉目清朗,但右頰上有一道新鮮的傷痕,還在滲著血珠。
    “徐榮?”劉棠壓低聲音問道。
    男子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露出一個苦笑:“好久不見啊,劉小姐比我想象中來得快。”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像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看來先生沒告訴你們,南瘴現在是個什麽光景。”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皮囊,倒出幾粒黑色藥丸:“先服下避瘴丸,我們得趕在天黑前到城內。”
    劉棠接過藥丸,卻沒有立即吞下。她銳利的目光直視徐榮:“溫北君說你有太醫令徒弟的下落。”
    徐榮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看了看郭孝儒,又看了看劉棠,突然歎了口氣:“你們果然不知道。”他從貼身的衣袋裏取出一封泛黃的信箋,“太醫令的徒弟三個月前就死了,死前托人把這封信送到了我手上。”
    信紙展開,上麵隻有寥寥數語:“毒在簪中。”
    劉棠的手不自覺地摸向發間的青玉簪,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郭孝儒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別動!”
    徐榮苦笑更甚:“現在你們明白,為什麽先生說真相未必如你所願了吧?不要再查下去了,這就是元孝文弑父殺兄的真相了,你父親的死也是因為這個。”
    遠處突然傳來魏軍的呼喝聲,打斷了三人之間凝重的氣氛。徐榮迅速收起信箋,做了個跟上的手勢:“沒時間了,先離開這裏。南瘴的夜晚,比魏軍的刀劍可怕得多。”
    夕陽西下,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處。劉棠的發簪在暮色中泛著幽幽青光,就像一隻不懷好意的眼睛,冷冷注視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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