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虞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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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北君帶來的親兵很快肅清了殘敵。
醫官們忙著救治傷員時,衛子歇和徐榮靠在那棵老梅樹下,身上都掛了彩,卻誰都不肯先去包紮。
"你這腿..."徐榮看著衛子歇被血浸透的褲管。
"你這毒..."衛子歇盯著徐榮泛黑的手腕。
溫北君走過來,一手一個把他們拎起來:"都給我去醫館!"
治療比戰鬥還難熬。當醫官剜出徐榮傷口處的腐肉時,他疼得直罵娘;衛子歇的腿傷需要重新接骨,冷汗浸透了整件衣衫。
"你們啊..."溫北君搖頭歎氣,"都這麽大人了,還這麽拚命。"
"彼此彼此。"徐榮齜牙咧嘴地說,"先生不也是大老遠跑來打架?"
三人相視而笑,仿佛又回到了曾經在學宮的日子。隻是如今,他們也有了要守護的人和事,不再是跟在先生身後的少年了。
傷好些後,徐榮就要返回邊關了。
臨走前一晚,他們在後院擺了簡單的酒菜。這次沒有珍貴的菌子,隻有衛子歇親手做的幾道家常菜。
"這個帶著。"衛子歇遞給徐榮一個包袱,"藥按時吃,傷口別沾水。"
徐榮打開一看,除了藥,還有幾本手抄的兵書和一本嶄新的《詩經》。"給我這個幹嘛?我又不是書院的學生。"
"睡前讀讀,養性。"衛子歇抿了口酒,"下次見麵,我要考校的。"
徐榮哼了一聲,卻小心翼翼地把書收進了行囊。月光下,他忽然看見衛子歇眼角的細紋,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許是太過操勞,已經有了衰老的跡象,一時間心頭湧上千言萬語,卻隻化作一句:"等我回來喝酒。
徐榮走的那天,雅安又下起了雨。
衛子歇站在渡口,看著那匹黑馬載著它的主人漸行漸遠。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衫,他卻渾然不覺。
"衛大人!"阿青撐著傘跑來,"書院重建的工匠到了。"
衛子歇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消失在雨霧中的身影,轉身走向書院。那裏,孩子們已經自發地開始清理廢墟,小臉上滿是堅毅。
生活還要繼續,就像雅安的雨,年複一年,滋養著這片土地。衛子歇知道,當明年梅子熟時,那個帶著邊關風塵的身影,一定會如約而至。
“子歇。”
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衛子歇轉過了身,他知道是誰在喊自己。
“去查查北狄人怎麽來的,居然能夠越過我們前線所有的防守直抵學宮。”
衛子歇看得見自己的先生眉頭並不舒展,也許是因為這件事太過蹊蹺,又或許是這次的騷亂依然是衝著溫瑾潼來的,誰都知道溫瑾潼喜歡在這學宮之中。
溫瑾潼一個六歲的孩子,從出生那時就受著各種各樣的刺殺,她不該經曆這麽多。
《最後一課》
雅安學宮·藏書閣
窗外雨聲淅瀝,簷下的銅鈴偶爾被風撥動,發出清冷的聲響。
衛子歇推門而入時,溫北君正站在案前研墨。他今日未著戎裝,隻穿了一身素白長衫,袖口繡著極淡的雲紋,整個人清瘦得像是隨時會化進這滿室的書香裏。
"先生。"衛子歇拱手行禮,"您找我?"
溫北君抬眸,眼底含著極淡的笑意:"坐。"
衛子歇依言跪坐在蒲團上,目光掃過案上攤開的《山河誌》——那是溫北君親手修訂的孤本,邊角已經泛黃。
"許久未給學生上課了。"溫北君取出一柄木戒尺,輕輕壓在書頁上,"今日考校你。"
衛子歇一怔。自他出師以來,溫北君再沒用過這種教導學生的語氣同他說話。
"兵法第十三篇,"溫北君指尖點著竹簡,"背來聽聽。"
衛子歇垂眸,聲音平穩:"故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
背到一半,他突然頓住——溫北君的戒尺正點在一個極不起眼的批注上。那是二十年前,他們共同追剿餘孽時,溫北君親手寫下的注解:"死間可用,不可盡信。"
"怎麽不繼續了?"溫北君問。
衛子歇喉結滾動:"先生今日......"
"噓。"溫北君豎起食指抵在唇前,另一隻手翻開下一頁。泛黃的紙麵上,赫然是一幅未完成的邊境布防圖,墨跡還很新。
"這個隘口,"溫北君突然咳嗽起來,指縫間漏出幾點猩紅,"你親自去守。"
衛子歇猛地站起,卻被戒尺壓住手腕。
"坐好。"溫北君擦去唇邊血跡,語氣平靜得像在討論明日天氣,"元玨雖死,北狄未平。邊關三鎮的布防,你要重新梳理。"
他說著,將一卷兵符推了過來。
衛子歇盯著那枚青銅虎符,突然明白了什麽:"先生!您——"
"噓。"溫北君再次打斷他,這次聲音輕得像歎息,"聽雨。"
窗外雨勢漸急,打在青瓦上如馬蹄奔湧。衛子歇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雨夜,溫北君也是這樣,在出征前夜教他辨認邊境的風聲。
"子歇。"溫北君忽然喚他,用的是師長的語氣,"記住,為將者......"
"當如山嶽。"衛子歇接上後半句,眼眶發燙,"不可移,不可摧。"
溫北君笑了。他起身推開窗,讓雨絲飄進來打濕案上未幹的墨跡:"去吧,瑾潼該練字了。"
衛子歇深深一揖,轉身時聽見身後傳來極輕的自語:"好雨......當春......"
他不敢回頭,怕看見那個永遠挺拔如鬆的身影,終於被歲月壓彎了脊梁。
雨聲漸歇,新墨未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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