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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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溫阮幼被寧初叫到莊宣王府,溫阮幼以為自己偷鑰匙的事被發現了,好在昨夜配了一把已經放回去了,被發現了就好好還回去道個歉。
做了做心裏建設騎馬去了莊宣王府,路上聽到幾個采買婆子的嘀咕。
昨夜王懿之進了莊宣王府,再也沒出來。
她不意外,昨夜在寧初主屋內翻雲覆雨的就是寧時念與王懿之。
王府門口,寧初已經在等著她了。
溫阮幼看到寧初,腳步頓了一瞬,隨即恢複如常,神色平靜地朝著他走去。寧初麵上帶著一貫的溫和笑意,可眼底深處藏著的幾分竊喜,還是被溫阮幼敏銳捕捉到。
【你來了。】
寧初率先開口,聲音低沉平穩,抬手虛引,示意溫阮幼往王府內走。溫阮幼微微點頭,與他並肩而行,目光卻在四周逡巡,留意著王府中每一處細微動靜。
【今日叫我來,所為何事?】
溫阮幼終於打破沉默,話語裏帶著幾分試探,側頭看向寧初。寧初腳步一頓,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神情,旋即苦笑道:
【婚約之事,是我們寧家對不住你,隻是……】
他欲言又止,眉頭微微皺起,似有諸多難言之隱。
兩人走到一處幽靜的庭院,寧初停下腳步,轉身麵對溫阮幼,神色凝重:
【是阿念做了錯事,我這個哥哥願意代她受責。】
溫阮幼看著他,心中疑雲更甚,他喝醉了酒怕寧時念怕的跟個見了貓的耗子似的。這會開始裝好哥哥了?
【寧初,你我心知肚明這事不怪公主,不必往她身上扣屎盆子。】
世家與貴族聯姻,又豈是寧時念能左右的?王懿之是被誰叫去王府的,又怎麽和寧時念在寧初的院子裏,還偏偏被她聽到了。
所有的事能怪寧時念嗎?隻不過總有人需要背黑鍋,寧時念則是那個最好欺負的倒黴蛋罷了。
冤有頭債有主,溫阮幼雖然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也不至於去為難所有環節中那個最好欺負的人。
寧初輕歎一聲,正欲開口,溫阮幼抬眸,與不遠處的王懿之對上眼眸。
王毅之還是那副樣子,在桃花樹下麵如冠玉,金質玉相,身姿挺拔,軟軟綿綿,笑意盈盈的望著溫阮幼。
溫阮幼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拍拍男子肩膀。
【男子的貞潔從不在衣裙之下,別想太多】
溫阮幼目光中沒有惡心,沒有嫌棄,也沒有憐憫,更沒有疼惜。因為,沒有感情。
沒有看見他卷翹睫毛上的水霧。
沒有看見他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
沒有看見他因為握拳用力而暈出血的手。
什麽都沒有,她正氣凜然,空空如也。
她不染塵埃,冰清玉潔。
王懿之在窗欞後看到了,那一刻,她滿眼滿心全是她那個不懷好意,欺師滅祖的好徒兒。
王懿之深陷混沌時,溫阮幼在擔心孟浪的王懿之會不會髒了她徒兒至純至善的眉眼。
她與她的徒兒互相擔心的緊緊擁抱,他們情投意合的互通心意。他們兩不相疑的愛重彼此。
王懿之問她。
【你我之間的婚約還作數嗎?】
溫阮幼一愣,話趕話。
【自然算數的,你莫要多想】
又一臉想起什麽的樣子,恍然大悟
【你若是心儀純柔公主,我可向陛下去求退婚,這婚事本就委屈你,一切罪過由我承擔】
溫阮幼是好人,但是她隻是好人。
王懿之笑了。
不退婚,哪怕死,他也不將溫阮幼未婚夫這個王冠讓給別人。
【這事和你的好徒兒有關係】
女子皺眉,語氣中有些許不悅,責怪他胡亂攀扯無辜之人。
【我知道你現在心緒不佳,但檀奴是我親手養大的,他是好孩子壞孩子我比你們清楚,莫要胡亂攀咬。】
是不是胡亂攀咬,她這樣玲瓏剔透又豈會不清楚。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隻是沒有底線的縱容溺愛罷了。
東宮廣陽殿內,容珩知道了這事氣的不得了,躺著在溫阮幼腿上罵了半小時王懿之得隴望蜀,道貌岸然。
【師父不會真的要嫁給王懿之吧】
溫阮幼冷嗤一聲,語氣冰冷不屑。
【你看我是什麽收破爛的嗎?我憑什麽要一個髒男人。你要是孝順就快給我們倆退婚!看見你師父頭上這片綠色大草原了嗎?都能夠你的馬吃三個月了!】
王懿之在門口聽著,這就是太子想讓他聽見的吧。
他那天忘了怎麽回去的了。
隻看著天,草,鳥,蝶,通通沒了顏色。
他渾渾噩噩地在街上晃蕩,不知走了多久,路人的歡聲笑語在他耳中變成了刺耳的噪音。
定國公府的南苑裏,小廝跑的氣喘籲籲。
【國公爺,琅琊王氏嫡長子,王懿之,懸梁自盡了。】
溫阮幼眉頭一跳,拍桌而起。
【什麽???人現在怎麽樣了?】
小廝大喘氣,補上後半句
【人還活著,剛醒。】
溫阮幼煩造的抓抓頭皮,一腳踢翻了旁邊的香爐。罵了一句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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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返京半年了,要查的事一件沒查明白,天天處理這些扯頭花勾心鬥角的爭寵!誰家將軍當成我這樣!去庫房拿珠血參,咱們看看他去!】
床榻上的男子猶如一隻紙糊的蝴蝶。
美麗而脆弱。
溫阮幼舀了勺濃鬱的藥汁,遞到男子嘴邊。
【喝藥】
男子歪過頭。
不願意被她看見自己這副病弱的模樣。
色衰而愛馳,雖然他本身就沒有得到她的愛。
可現在……沒有華麗的服飾,沒有精致的玉佩香囊,沒有金玉做的發簪發冠,甚至沒有潔麵通發。
溫阮幼用木勺撬開了王懿之的唇,卻怎麽也撬不開他的齒。
屋內一片寂靜,香煙嫋嫋。
王懿之猛的被溫阮幼捏著臉掰過來把藥強灌下去。
【咳咳……咳……】
大家族的嫡長子難得狼狽,咳了幾聲倒也沒把藥吐出來。語氣絕望帶著虛弱。死氣沉沉。
【為何還要管我。】
溫阮幼坐在他身邊,語氣淡然。
【無論女子還是男子,貞潔名聲都不應該在胯下,我知道你有氣節,但這樣的死法,命也太賤了。】
溫阮幼遞過去一杯茶水,示意他漱口去去嘴裏的苦味。
【身為男兒,要不死戰場,要不死朝堂。你這算什麽,死於逼迫,死於壓力,死於陰謀,死於家族,不值得。】
王懿之突然吼道,歇斯底裏的發瘋,似乎要把心嘔出來。
【你說的,我是髒男人】
還沒說完,眼淚撲簌簌的,一點都不像他那天在床上的放浪瘋狂,山河洶湧。
【髒與髒在心,不在身,我不那麽說,太子不會讓你活著出宮。】
太子在溫阮幼懷中撒嬌時,字字句句都在試探,試探著要王懿之的命。
溫阮幼心思縝密,殺伐果斷,這些計謀在她眼裏甚至太過小兒科,她全知道,她什麽都知道,她知道王懿之被算計,她知道太子的心機深沉,什麽都逃不過她的法眼。
她這般聰慧,這般清醒,清醒的溺愛縱容,清醒的助紂為虐,清醒的偏愛偏心。
她從來都沒有被太子蒙蔽,眼瞎耳聾不過是她的選擇,因為太子是她偏愛的孩子。
看透了太子高風亮節下的心狠手辣,看透了太子可愛無辜下的毒如蛇蠍。但是她還是選擇太子。因為太子是她愛的孩子。
王懿之苦笑
【可是你終究是嫌棄我了,你那語氣不是謊話,你騙不了我!】
溫阮幼看了他許久,終於明白一個事實。
他們是不一樣的,被養在世家大族的嫡出長公子,隻去過琅琊和京城。
他從未見過西北的風沙,突厥的山川,安南的江河。他是被圈養的花,是被困住的雀。
他們把貞潔,把名聲,把氣節看的比命重,無知且高傲,自卑又自負。
男子低頭喃喃自語
【不愛我,為什麽要管我的死活。】
溫阮幼嗤笑,她真心誠意發問。
【你個世家嫡長子,天天這麽多家事國事天下事要忙,為何老糾纏於情愛?】
王懿之一愣,笑了起來,聲音淒厲又悲涼。
【哈哈哈哈……哈哈哈………】
【溫阮幼,你還有心嗎,還是你的心隻給你的好徒兒。】
溫阮幼一愣,這不是與容珩爭風吃醋的時候吧。
【你死了,然後呢,我聽後派人去吊唁一下,對你泣不成聲的母親說一句斯人已逝,節哀順變。我依舊是大夏戰神,皇上會為我換一個親事,可能是謝家,可能是蕭家,可能是蘇家可能是寧家,可能是太子。你呢?在地下發爛發臭,隻剩一堆白骨,生前便沒人在意你的貞潔,沒人在意你的名聲,沒人在意你的死活。死後,除了一塊泥糊的木頭,無人還記得你這個人。】
【你喜歡我,因為我恣意灑脫,無拘無束,我活成了你向往的樣子,你總是盼著我能救你出牢籠,我能給你帶來生機,我能給你一條與王家不同的路,可是,我找不到你籠子的卡扣,我救不出你來。】
女子放下手裏的茶碗,歎了口氣。
【去當個使臣吧,去看看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去看看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去看看山頭堆白雪,風裏卷黃沙,去看看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王懿之,籠子的卡扣,在你自己手裏。與其期期艾艾,不如釜底抽薪。別把自己這條命,折在他人手中。自己給自己搏得的生路,才能長久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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