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象背上的王冠
    象背上的王冠
    蒲甘佛塔群的鎏金塔尖刺破晨霧，兩千餘座佛塔在朝陽下如同撒落大地的金釘。李奇站在達瑪揚基佛塔斑駁的台階上，嗅到空氣裏混著檀香與象糞的古怪味道。緬甸王正撅著屁股往青銅祭壇的椰酒罐裏灌辣椒水，金線袈裟下露出半截繡著孔雀尾的褻褲。
    &34；按《大明會典》規製，藩王儀仗不得超過八百象。&34；參謀長張漢撚著山羊須，鏡片上倒映著地平線處翻滾的煙塵，&34；吳三桂這老小子，怕是把緬甸的種象都拉來了。&34；
    李奇扶了扶頭頂的烏紗翼善冠，冠上東珠正巧卡在佛塔飛簷的陰影裏：&34；你且看第三排那頭灰象，象鞍下鼓鼓囊囊...&34；話音未落，關柱子已帶著親兵撲向象隊。受驚的灰象揚起鼻子噴出漫天水霧，二十支短銃從鞍具夾層叮叮當當砸在青石板上。
    吳三桂的鑲鑽王轎恰在此時落地，轎簾掀起的瞬間飛出十幾隻綠鸚鵡，撲棱著翅膀落在佛塔的夜叉雕像上。&34；本王聽聞總督好火器，特備薄禮...&34；這老漢裹著猩紅大氅鑽出轎門，翡翠朝靴踩在火銃堆裏咯吱作響。
    緬甸王突然從祭壇後躥出，腕上七寶手串甩得劈啪響：&34；佛祖作證！昨夜這奸賊往聖池裏撒尿！&34；他身後冒出個纏頭侍從，顫巍巍捧出個銅盆，盆底沉著幾粒未化的粗鹽。
    三百裏外的恒河支流上，莫少紅像隻樹懶般攀在&34；金蟾號&34；主桅頂端。卡利神廟的鱷魚神像在薄霧中若隱若現，琉璃珠眼窩泛著幽藍微光。&34；左滿舵！進紅樹林！&34；她朝甲板尖叫，翡翠耳墜甩出個驚險的弧度。暹羅舵手阿猜猛打舵輪，船尾晾曬的鹹魚幹天女散花般砸向英艦&34；勝利號&34；。
    &34；東家！咱們六磅炮的射程夠不著紅毛鬼！&34；梁五記扒著貨艙門喊，懷裏的算盤珠子崩進裝胡椒的木箱。莫少紅順著濕漉漉的纜繩滑降，繡鞋在青銅舵輪上磕出清脆聲響：&34；把火藥桶綁到神廟那幾頭石牛上！&34；
    十二名水手撲向岸邊時，正在晨浴的苦行僧們齊聲誦唱。當尾巴著火的神牛群衝向英軍陣列，莫少紅突然瞥見石牛角上嵌著的青花瓷片——正是十五世紀中國商船留下的殘器。&34；可惜了這古董...&34；她嘟囔著點燃引線，爆炸氣浪掀飛了英軍少將的假發，那團金色鬈發不偏不倚掛在鱷魚神像的獠牙上。
    正午的帕德瑪河灘熱浪蒸騰。莫少紅踢掉灌滿河水的繡鞋，赤腳踩上恒河石階。裂縫裏的青花瓷片硌得她腳心發癢，彎腰摳出的殘片上，&34；大明宣德年製&34；的款識已被水流磨出包漿。&34；這玩意在蘇門答臘能換半船丁香...&34；她將瓷片揣進荷包，忽然聽見梁五記在田埂邊大呼小叫。
    六個膚色黝黑的農夫正躺在榕樹下酣睡，破舊的纏腰布上停滿綠頭蒼蠅。田邊歪斜的青銅犁鑲著梵文經板，刃口還粘著祭祀用的萬壽菊花瓣。&34；暴殄天物啊！&34；莫少紅掄起犁具砸向土塊，驚飛正在啄食的孔雀。新翻的泥土裏突然鑽出條眼鏡蛇，朝著她吞吐信子。
    &34；別動！&34；紅頭巾的錫克漢子辛格閃電般擲出彎刀，蛇頭應聲落地。他拔出鑲著藍寶石的佩刀在褲腿蹭了蹭：&34；這犁該這麽使...&34；古銅色的臂膀筋肉虯結，犁鏵在黑土裏劃出筆直的深溝，驚得打盹的水牛都支棱起耳朵。
    當夜篝火映紅河麵，莫少紅咬著辛辣的咖喱角，看辛格用樹枝勾畫水利圖。&34；雨季洪水能淹到神廟台階，&34；刀尖在沙地上戳出個象頭神圖案，&34；旱季嘛...&34；他指指遠處鼾聲如雷的村民，&34；連老鼠都懶得偷糧。&34；
    梁五記突然抱著個陶罐竄來：&34；東家您聞聞！這土肥得能攥出油！&34；莫少紅撚起一撮黑土，五十裏外吳三桂的戰象糞便都沒這般醇厚。&34；寫信！&34；她甩開沾滿咖喱的毛筆，&34；讓督師把山東遭旱的農戶遷來，每戶發兩頭水牛三把鋤頭！&34；
    蒲甘佛塔群的陰影漸斜，李奇望著祭壇上打盹的白象苦笑。吳三桂的金冠被獼猴搶走已過三刻鍾，那畜生正蹲在鄭和船隊留下的錨鏈雕塑上啃寶石。&34；快用芒果誘它下來！&34；張漢急得山羊須翹成八字。二十名象兵抱著果籃圍追堵截，反倒被猴群擲出的榴蓮砸得抱頭鼠竄。
    &34；此乃天意！&34；緬甸王突然蹦上石階，金袈裟纏住了跪拜用的銅鈴，&34；大明皇帝才配...哎呦！&34；話沒說完就被吳三桂的朝靴踩住衣擺，圓滾滾的身子骨碌碌滾下台階，驚起佛塔深處棲息的果蝠如黑雲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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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奇解下玉帶鉤擲向猴王，金冠應聲落進白象背上的蓮花座。這醉象昨夜偷喝了摻辣椒水的椰酒，此刻揚起鼻子將金冠甩向吳三桂。翡翠頂珠不偏不倚砸中老漢眉心，象鼻緊跟著糊來一灘消化半程的棕櫚葉殘渣。
    &34；神象加冕，天命所歸！&34；關柱子憋笑高呼，明軍陣列中頓時嗩呐鑼鼓齊鳴。吳三桂的胖臉在象糞麵膜下抽搐，鑲金假牙咬得咯吱作響。他伸手欲扯白象的銀鏈轡頭，卻被象尾掃落玉帶，露出腰間勒出紅印的贅肉。
    暮色浸染伊洛瓦底江時，李奇正在行轅批閱文書。窗外忽然傳來木匠的敲打聲——緬甸王正指揮工匠用翡翠碎片修補炸膛的馬桶。&34；總督您看，&34；這胖子獻寶似的捧出塊夜壺殘片，&34；這綠紋像不像貴國的青花瓷？&34；
    案頭燭火突然爆出燈花，莫少紅的密信在青煙中舒展：&34；...此地黑土插根扁擔能發芽，唯缺勤快人手。請速遣齊魯老農攜地瓜種前來，另購水牛鼻環三千副——昨日有牛啃了吳王進貢的象牙筷。&34；
    筆鋒突然頓住，江麵傳來戰象的悲鳴。李奇探頭望去，隻見吳三桂的鑲鑽王轎卡在佛塔門廊，十六個轎夫正用象牙撬棍猛戳石柱。更遠處的河灣，黃廣鈿艦隊了望塔的燈光忽明忽暗，似在與卡利神廟的琉璃珠藍光遙相呼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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