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千古遺言字字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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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孤常憶懷朔戍樓共啖炙肉,把酒言歡,猶如昨日光景......恰元日將至,已謂子如、龍雀晉陽聚首,萬景當疾馳來會,軍國之事,當麵相托。”
    高澄將信卷入封中,束上繩袋,取出封泥加印後。
    望了一眼床榻父親,仍是昏沉,旋即走到門口交函予斛律光:“八百裏加急,送河南大行台。”
    見斛律光背影遠去,又才回身進屋,至案前繼續處理文書。
    隻批閱了片刻,神緒遊離之際,信筆在墊紙上寫下‘何複相見’幾字,撫額凝神許久,也不知劉桃枝趙北秋二人,能否尋得回秦姝。
    秦姝睫羽輕顫,迷糊睜眼,頭頂陌生的床帷令她瞬間清明。
    立起身子四下望去,屋內案席櫃設一應俱全,再看身下衣物未換,聽到窗外人聲熙攘,遂起床虛開窗欞查看,想來該是一間臨街館舍。
    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右肩傷口仍舊隱隱作痛,頭也是暈暈沉沉,看屋內有飲水,便連灌了三杯人又才清醒許多。
    帶上長刀走向門口,門卻從外打開,立在門口的正是宇文護拎著食盒。
    秦姝愕然,立刻發問:“怎麽會是你?”
    宇文護輕笑應道:“我也奇怪,娘子偏偏登上我的馬車!”
    說完便進屋帶上了門,將食盒中的菜粥悉數擺放到了桌案之上。
    “箭頭上淬了毒,好在你運氣好,大夫試了幾個方子,竟撞到了靶上,不過還得服上幾服藥清毒。”
    秦姝愣了半晌,抿了抿嘴,低聲說道:“謝過救命之恩。”
    說完自顧開門,隻想早點離去。
    “誒,都說了還要服藥,你著急去哪兒?”說話間宇文護一個箭步,橫到了門口攔截。
    “我自己找大夫,跟你待一塊兒,我不自在!”
    “嗬......怎麽個不自在?”宇文護躬了躬身子:“額?會不會,不自在到想殺了我?”
    秦姝漠然,宇文護在她麵前令她心緒煩亂。
    “既不願說話?也沒關係,反正我想看已經看了,想要的已經要了......”
    話音未落,秦姝已然出鞘一寸,卻被宇文護翻手一掌遏回鞘中,就勢扯帶刀鞘,想要奪刀。
    秦姝旋身抽回武器,卻是退到了室內,可也正中宇文護下懷。
    二人過招之間,秦姝隻覺喘息不及,身體軟綿得使不出力,不過幾招,眼見又要輸了,急忙拉開三步距離橫手呼:“停!”
    “你真的?真的?”
    宇文護見秦姝扶胸急喘的樣子,無奈搖頭:“假的!假的!縱然你對我無情,我也不會乘人之危!”
    秦姝瞬時癱坐到地上,趁機拔出刀鞘,反手以刀柄抵住眉心,調順著自己的呼吸。
    宇文護走到秦姝麵前,半蹲下去,輕聲說道:“你倒不必急著走,要走的是我,你醒了,我就要渡河了!走之前,一起吃頓飯吧!”
    河陽侯景看完信,便交給身側王偉。
    “哼,這信未加黑點,覺非高王所寫!”
    王偉接過信紙,細驗印文,旋即說道:“密印為真,看來高王病重的消息不假,高澄偽父書信,分明是誘將軍去晉陽,謀奪河南兵權,既然如此......”
    說道此處,便傾身俯近侯景耳側,壓低聲音說道:“不若以兵自固,反了高氏?!”
    侯景斜眼睨他一眼,默了許久,才扯出一聲冷笑:“高家對我不仁,也休怪我無義,即刻代我回書,另遣疾赴鄴城,接來我家眷。”
    收到侯景辭拒回信後,高澄也不知哪裏出了問題,如今侯景拒來晉陽,他也無計可施,隻能不斷遣召以招侯景,又書信到鄴城,命高洋直接圍堵侯景家眷於宅居,無須在作潛伏。
    一苦侯景,二來父親疾病愈重,三來政事軍務纏身,即便想著要在父親麵前掩蓋愁色,但眉間化不開的陰雲仍是被高歡瞧得一清二楚。
    高澄剛侍奉高歡飲下湯藥,正欲扶著父親躺下,卻被高歡抬起止住。
    “我雖有疾,但生老病死,不過人間常事......咳咳......你又何故......何故麵憂至此?”
    高澄望向父親病容枯槁,目色一顫,垂眸避開父親視線,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高歡納了一口氣,徐徐問道:“莫不是憂河南侯景?”
    高澄回首凝著父親,微微點了點頭:“是!”
    他擅自寫信給侯景的事情並未告訴父親,隻因害怕父親為侯景之事再度傷神,卻不想父親卻早已洞察自己的心思。
    “侯景專製河南,已十四年之久,常有飛揚跋扈之誌,我活著,倒能震懾住他的野心......”高歡頓了許久,緊緊盯得高澄,最後說道:“然你,卻駕馭不了此人!”
    高澄此時眉頭蹙得更緊,問道:“父親!若是侯景.....真的叛了,又該如何?”
    高歡閉目長舒了一口氣:“兒啊,為父自知,命不久矣......”
    高澄眼眶驟紅,淚珠滾落之際便猛然背過身去,袖口迅速掠過麵上,竭力遏著傷心之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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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歡對高澄的失態卻是視若無睹,聲音陡然沉肅:“今日孤叮囑你的每一句話,你都要牢記於心!”
    高澄重重點了點頭:“是,父親!”
    “如今四方未定,孤走後……你要秘不發喪,先穩各州勳舊豪強,以防生變!”
    說到此,再度平息,輕咳兩聲後繼續說道:“昔日的做派,也該改改了……根基未穩,大業未成,就莫要再樹敵對。”
    “是!”
    聽了高澄應答,高歡的言語再度輕了下來:
    “這些勳貴大將之中,庫狄幹鮮卑老公,是你的長輩,斛律金敕勒老公,他們都是性情耿直可靠的,絕不會負你......咳咳……你重用的多是漢人……若是有人讒言詆毀阿六敦,一定不能,為言所間!”
    “道元、豐生棄宇文遠來投我,是絕無異心的,你可放心任用,也莫負了他們忠誠!”
    見父親唇口幹澀,高澄立刻起身,奉上溫湯服侍著高歡抿了幾口,高歡便推開了杯盞,繼續說道。
    “當初追賊,也獨獨劉豐生,潘相樂站到了西麵......相樂原本修道,心善寬厚,你們兄弟當得其力。”
    “焉過兒他樸實無罪,可堪為用.....至於韓軌,雖是愚笨魯莽,但也是個耿直人,對他,當寬容些。”
    “咳咳......”
    高澄每聽一句,都深深點頭,少年曾無數次無數次的質疑膽寒,此刻隻覺是何其幼稚。
    父親識人如此,此刻每一句每一言,是遺言,也是他日後繼承父業的諫言。
    “彭樂看似愚笨,卻是心腹難測,你當提防於他,若非他邙山放黑獺,孤亦不至於......當初孤未納元康之言......”
    說道此處,高歡卻是愈發悲切難收。
    “父親!”高澄急忙起身,撫著高歡後背:“父親,您莫激動......”
    “事已至此......隻是遺患於你,未見一統,孤真的......真的死不瞑目啊!”
    “父親,您何必攬責?兒定會傾力,擊破黑獺,一統北方!”高澄跪在地上,誓言鑿鑿。
    高歡盯著眼前已經長大成人的嫡子,說他放心,倒是放心,說他憂心,也是憂心。
    他知兒子才智,卻也知兒子性情。
    舒了一口長氣,緩了方才的傷心,繼續說道:“你問為父,若侯景真的反了,又該如何!孤現在便告訴你,能敵侯景者......唯,慕容紹宗!”
    本就氣若遊絲,但最後四個字,高歡確是說的分明重沉。
    “慕容紹宗?”高澄仰著父親,此人從爾朱兆處歸附父親,一直不為重用,自己也不甚了解。
    “對,慕容紹宗!我一直不重用,便是將他,留給你用!”
    高澄明白了,慕容紹宗竟是父親為自己,藏了十四年的暗子,若是自己重用紹宗,必定得他感恩戴德。
    悲泣道:“父親......您!”掩去淚痕後,鄭重答道:“兒記下了!”
    “為父麾下這些老人,也大多有勇無謀,侯景是個狡猾的,卻也是最桀驁不馴的......若要成大業......子惠,你當多納謀略將才!
    ……咳咳咳……
    孝先這孩子,一直跟著孤,忠亮仁厚,智勇兼備……親戚之中,唯有此子,軍機大事,定要與他共商”
    “當委重的年輕人,你也要該大膽任務,好生提拔了……”
    “是,父親!”
    高歡終於說完了對兒子所有的忠告,說完最後一句,卻是人如抽絲,重新軟癱到高枕之上,漸漸合眼睡去。
    望父親微顫的眼睫,高澄強抑喉間哽咽,偌大的寢室卻仍能聽得分明,隱隱回蕩的抽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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