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烹燒逆黨於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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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風穿透紗帳,高澄斜躺著,指尖緩緩摩挲著那姝娃娃。
紅綢織金衾被滑落腰間,平躺後將瓷娃娃輕輕按在胸口。
此時已是寅時,卻怎麽都無法入睡。
隻覺得此刻若有秦姝在身邊,該有多好!
“阿姝......”聲音嘶啞無力,在空蕩的房中回蕩:“這鄴城裏......”喉結滾動了幾下,“不知多少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我的性命。”
“我好怕......怕哪天,哪支暗箭真會要了我的命......”
“怕到死......都再見不到你一麵......”
一滴淚順著他的顴骨滑下,沁入絲綢枕麵上,漸漸洇開一片深色痕跡。
秦姝跪伏在氈毯上,指尖輕旋著暗弩的機括,將一根近乎透明弦絲繞過雕花床柱,卻在收線時,一縷血口在指尖綻開。
她迅速含住傷口,腥鹹在唇齒間漫開,但很快還是回神繼續布置。
待機關布設妥當,弦絲已經在床榻邊織就一張無形的殺網。
退回案幾借著燭火微光查看指尖傷口,待止了血,將無名留下的袖針弩套上,吹滅燭火,直接趴在桌案上睡去。
一夜無事,待翌日清晨,帳外人聲絮語中秦姝猛然睜眼,迅速起身,十指如飛地拆解昨夜布下的殺陣。
當最後一根絲弦從床柱解下時,帳外腳步聲已近在咫尺。
撤下袖口暗弩滑入袖袋刹那,帳簾已被掀起一道縫隙。
轉身之際,恰與俯身入帳的庵羅辰迎麵相對。
“喲,郡君,可是好不容易才能碰上你啊!”
說話間趨步近到秦姝跟前,輕佻伸手到秦姝麵前,卻被她拂袖避開,急忙錯身疾步出了氈帳。
庵羅辰倒沒生氣,急忙追出。
“說我郡君?幹嘛總躲著我呀?嫁給我當個側室夫人,哪點不及給高澄當情婦?!”
秦姝始終冷麵相對,緘口不言。
自踏入柔然開始,那庵羅辰便如餓狼盯上獵物,對她死纏不放。
非止言語輕佻,更屢次動手動腳,若非秦姝機警,加之自幼習武,隻怕早叫他得逞。
庵羅辰追緊幾步,咧嘴笑道:“郡君!據說那高澄瘦弱如羊,哪比得上我們草原兒郎?跟了我,包你嚐到欲仙欲死的滋味!”
秦姝猛然駐足,反手一記耳光,清脆響亮。
“特勤!”身後武士怒喝,欲拔刀上前。
庵羅辰卻抬手製止,拇指蹭過臉頰紅痕,眼中邪光大盛:“好烈的性子!老子就喜歡馴服你這樣的野馬!”
猛然撲身擒拿,秦姝旋身閃避,兩人身形交錯間激起一陣塵土。
四周柔然戰士擂胸跺腳,吼聲震天:“特勤!特勤!——”
“今日定要你成為我的女人,看你還往哪裏逃!”庵羅辰舔著虎牙獰笑。
周圍柔然人漸漸圍城圈牆,將秦姝所有退路盡數封死。
幾番閃避後,秦姝無奈拔刀,卻有兩條鐵臂突從身後將她死死鉗住。
佩刀墜地的悶響未落,庵羅辰已如餓狼撲來,雙手緊扣住她後頸,滾燙的鼻息烙在她耳後:“這回看你還怎麽逃......”
秦姝仰身避閃之際,屈膝直取對方挎下要害。
庵羅辰猝然弓起身子,踉蹌痛苦得額角青筋暴起,喉間半天隻擠出半聲嘶氣。
柔然武士慌忙攙扶,柔然話道:“特勤,您怎麽樣!特勤”
秦姝趁機撿回佩刀,做出迎戰姿勢。
“你們聚這裏幹什麽?”阿那瓌的身影出現在數步之外。
“稟可汗,這中原女子傷了特勤!”
阿那瓌並非不知他兒子近來對秦姝的齷齪行徑,隻是他本就想讓秦姝無法回到高澄身邊,自然也不在乎庵羅辰是強取還是豪奪。
可秦姝能剛烈得當眾反抗,反倒讓他心生一絲敬佩。
往日假裝無視才使得庵羅辰越發無所忌憚。
今日恰巧碰上了,明麵上的體麵總歸要維持,於是漢話說道:“秦姝,吾兒既願納你為側室,不如順了他意!如此,柔然與高氏,也算再結了一樁姻親。豈不更好?”
“我非高氏血脈,也不是什麽宗室貴女,不堪匹配!”
此話已說得夠明白,阿那瓌本非強人所難之輩,轉頭瞥見被攙扶的兒子那副狼狽相。
眸中卻掠過一絲不豫:“堂堂一個柔然特勤,竟叫一個漢人女子當眾放倒,丟不丟臉!”
“父汗,她......直取命門兒啊!”
“放肆!”阿那瓌厲聲喝斷。
“秦娘子是孤請來柔然的貴客,你若再敢唐突,莫說她動手,本汗也要打斷你的腿!”
“父汗......”庵羅辰還想繼續爭辯,卻見阿那瓌一雙寒目,隻好側過頭不再說話。
幽暗的牢獄中滲入一縷昏黃燈火。
荀濟背向牢門側臥,身下隻墊著張黴爛草席。
鐵鏈碰撞聲在欄柱間回響,隻是眼皮微顫,也未動一下身子。
高澄以白絹輕捂著口鼻,踏入牢室。
目光在陰濕的四壁掃過,瞧著麵前人一動未動,才沉聲問候:“荀公,別來無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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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濟辨出來者是高澄,緩緩支轉過身子,先是鄭重撫平衣袍褶皺,而後挺直腰背,卻未行揖禮。
“嗬......”喉間滾出一聲輕笑:“大將軍竟親臨這醃臢之地,倒叫老朽......實在是惶恐!”
“惶恐?”高澄將白絹攏入袖中,強忍著獄中黴瘴之氣。
“荀公啊,有件事兒我高澄始終不解,先父待你恩重,本將軍也是力排眾議擢你任常侍......”
“荀公,今日為何卻要謀反?”
“嗬!”荀濟突然發出一陣蒼涼大笑。
荀濟猝然厲聲:“高澄,這大魏江山姓元不姓高!你欺君罔上在先,視天子之尊無物,擅權亂政十餘載,老夫奉的天子之詔誅討亂臣賊子,是謂何反?”
高澄袖中五指深陷掌心,這番話,竟與那元善見如出一轍,令他怒極卻無從辯駁。
縱使再惜荀濟才學,這般冥頑不靈,也斷無再留之理。
猛然拂袖轉身,徑自踏出這方囚籠。
兩日後壬辰,幽元善見於含章殿。
參與密謀的元大器、元瑾等王公大臣,皆被押解至東市,烹煮於大鼎。
荀濟已是病入膏肓不能行路,遂以鹿車押赴刑場,連人帶車付之一炬。
烈焰騰空之際,圍觀眾人紛紛以袖掩麵,卻又忍不住從指縫間窺視。
“這些人都犯了什麽大罪啊?這般行刑?”
“沒看見告示麽?謀反大逆!”
“謀反?”一人意味深長地拖長聲調,“謀的是誰家的反?”
“噓......”
“據說都是王公貴胄啊!”
高澄憑欄立於東市鼓樓之上,冷眼睥睨著刑場上翻滾的濃煙。
身後崔暹趨前兩步,壓低聲音道:“大將軍,這般殘酷行刑,隻會叫人懼怕惶恐,雖可一時震懾宵小,但非長治久安之道啊!”
“烹鼎已沸,薪火已燃,崔暹你說這些有何用?”
十餘年來,他從未自高澄這裏聽過這般徹骨冰冷的聲調。
高洋掃過崔暹一眼,又轉回頭,跟著兄長一起直盯著刑場。
高澄眸色一轉,隻見將軍府一親衛疾馳過市徑直停駐到樓下,踏碎木梯的腳步聲尚未落定,便聽得:
“報大將軍,侯景回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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