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黃頷小兒何足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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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澄也懶得再滅燈了,橫豎油盡了自己會熄,更沒想什麽合窗落栓,拖著懶散步子,徑直出了房門。
    蘭京翻窗而出,將窗欞輕輕掩上,隻見隔壁房間燈火一直亮著。
    想必高澄今晚就歇在這裏,不再遲疑,身形一閃,悄然隱入自己房中。
    翌日方起身,梳洗完畢開門,隻見舍樂踏著晨霧疾步過來。
    “大將軍有請,隨我來!”
    蘭京心底疑惑,難道昨夜他的行跡被人瞧見?
    隨舍樂行去,出了東柏棠一路到了府邸門口。
    一眼入目雙牛披錦掛彩,當盧映輝,牽引著高澄車駕。
    “請!”
    舍樂抬手示意,蘭京也沒過多遲疑。
    躬身登車,掀簾抬眼裏麵空無一人,回身問道:“大將軍呢?”
    “大將軍一早入宮了,你自上車!”舍樂肅聲回答。
    他也是納悶,高澄最初都讓他做了膳奴,如今為何又還這般禮待。
    蘭京進入車內,隻見坐案旁擱著一紙留言:知君懷鄉國,備車送抵使館,可手書家信,托使傳回。
    指間捏著那紙留言,一時之間,也不知心底的感觸,到底是歎是慨。
    他參不透了。
    不殺不放不接受,又何以這般若即若離?
    車行的平穩,脆玲清響混著街上人來人往的生氣。
    蘭京抬筆,開始書信給兄長。
    高澄鶴銜黑子落定,元善見拈白凝神應著。
    棋枰間隻聞落子錚錚,不再似往昔的談笑風生,布局落子也不再是舊日的虛與委蛇。
    “陛下,有些事既成定局,心裏又何必縈懷?!”
    “大將軍倒是灑脫,隻不過入局定者唯朕耳,將軍之敵手,猶在弈外!”
    “臣澄謝過陛下垂念,然,陛下與臣既為同舟,理當共濟。才是社稷之福。”
    元善見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長仁姿儀越發靈秀,忍不住抱了抱,細細瞧著他眉眼,竟與臣頗有相似之處。
    臣想著,不如挑個良辰吉日,也好早些使東宮有主!
    人心定了,臣這弈外之敵又何足為懼呢?!”
    元善見手指不由握緊棋子,若有了太子,就有了未來的皇帝,不,未來的傀儡?!
    他不知道該怎麽應高澄這句話。
    高澄睨著他失魂模樣,眼底掠過一絲得意,銜起玄子側到唇畔。
    “臣與先王恪守臣節,未嚐僭越。黑獺之行,為臣所恥。
    陛下當知臣之赤誠,若朝堂之上臣有失言,陛下大可當麵訓斥。
    隻是若動輒稱恙不朝......這東宮之事,還是早定為宜。”
    說罷輕輕叩下棋子。
    元善見信手取子,深深吸了一口氣。
    “高卿欲何時立太子?!”
    高澄忽的長笑:“哈哈哈哈......”
    許久,才斂容正色。
    “立儲之事可全在天子之意,臣安敢置喙,唯願陛下聖體安康,如此才是社稷之福!”
    元善見凝目棋枰,耳畔回響盡是‘天子陛下’。
    弈棋需棋逢對手,可若失了天命,縱有千般棋藝,又豈能逆天而行?
    高澄字字句句,無非叫他乖乖的,乖乖的做好一個傀儡的本分。
    提線的木偶壞了隨時可更易,提線的人卻始終是他高氏。
    黯然落下最後一枚敗子。
    “高卿贏了!”
    “哦?”
    高澄作出驚訝之色,細看棋局,抿嘴一笑:“再複一局如何?”
    “君子六藝,朕更喜騎射之術,大將軍可願再教弓馬?!”
    “臣......遵旨!”
    使館內,蘭京與梁使對坐,細聽完了如今梁國朝堂之上對於候景所有議論。
    “今上既想與高澄議和通好,又不忍舍棄侯景。
    縱然有光祿大夫良言苦諫,可是聖意未易。
    但是高澄已經口諾修好。蘭公子與貞陽侯的歸國之期,也指日可待!
    “口諾修好?!未回國書?!”蘭京疑問。
    梁使點了點。
    蘭京低聲:“口頭之約,背棄不過轉瞬之事。”
    “畢竟是我朝先行北伐之釁,魏大將軍猶願修好,已是難得了!再說候景仍在梁國......”
    蘭京想起昨日高澄在東柏棠所言,句句不離二魏。
    對於梁國確實是有意求通好,可不予回書,也是留了一步退路。
    侯景還在梁國,梁主若決意用他,就應當趁高澄與黑獺交兵之際,再度舉兵北伐。
    隻是他們的陛下,既要留侯景,又要維係兩國之好。
    終不過是落入高澄的反間之計,為他先定西陲,再圖南疆鋪路罷了。
    梁國那麽多‘忠臣’,看透了的又豈非他一人,他又能如何?!
    無能為力也唯有聽天由命。
    蘭京正襟起身,再向梁使施了一禮。
    垂手行出使館,登車掀簾看著鄴城兩道街。
    北地的屋宇似乎較江南更為軒昂,市井的往來人也似乎更顯幾分疏闊。
    這就是所謂的胡虜之邦?!
    崔?遙遙望見高澄騎馬出了止車門,見他易馬登車後,急急步入官道左側跪地伏拜。
    “下官崔?拜見大將軍,恭問大將軍鈞安。”
    高澄怒從車內探出身子,冷言挖苦:“黃頷兒何足拜也!”
    語調恰與崔?說他‘黃頷小兒堪當重任不’遙相呼應。
    崔?這才反應過來,也不知當時身側何人,這種小芝麻綠豆的事兒,也往高澄耳裏報告。
    高澄本來都快忘了這茬兒,結果崔?偏偏自己尋了過來,倒勾起他心頭火起。
    “師羅,將他捆起來,到時候押晉陽細審問罪。”
    “大將軍,大將軍,下官沒......”
    說到一半兒,崔?立馬改口:“大將軍,下官愚鈍,實在不知大將軍何意啊!?大將軍......”
    “放肆!”高澄厲聲截斷。
    “如此喧嘩,成何體統?”隨即側首示意護衛:“堵了他的嘴。”
    畢竟是宮禁要道之上,高澄可不想叫人側目。
    到了大將軍府邸,高澄踏階下車,瞥見崔?被反縛著雙臂,猶自屈身作揖的模樣。
    冷笑一聲,自顧踏入府門。
    常人都說崔?話不多,可嘴卻最毒,高澄猶記得石愷說過。
    在他家門口警訓一下少年郎莫為賊,就被崔?懟言:“下官家作賊,止捉一天子牽臂下殿,捉一天子推上殿。不作偷驢摸犢賊。”
    這般自恃自己的起義之功,卻敢蔑他這個大將軍黃頷小兒。
    孰不能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