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偽信易人又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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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線漸無阻隔,慍怒在抬眼的瞬間,生生梗在喉嚨。
    蘭京並未就此退開,反就著壓書的姿勢傾身上前,兩人之間的距離愈近。
    近得高澄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煙火氣。
    甚至能看清他眼中自己微縮的倒影,還有瞳孔深處那一點跳躍的火。
    是一種肆無忌憚的探究,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一種近乎燃燒的、純粹而危險的專注。
    蘭京太過大膽,高澄從未被一個男人如此近、如此放肆地凝視過。
    但他心底此刻,卻暗自享受這份從未體驗過的禁忌,甚至有些貪戀對方毫不掩飾的炙熱目光。
    當世男風盛行,莫非皆因這般隱秘的快意?
    他抑著胸中悸動,全身泛起細密戰栗,卻抿著從容淺笑。
    盡管如此,當蘭京的唇再次靠近,他還是毫不猶豫就著書卷,不帶力氣的壓住蘭京肩膀。
    “下去!”
    他不該這樣被蘭京征服,恰恰應當反過來,該讓蘭京對他的渴望永遠懸在似可觸卻不及之處。
    “我要用膳了!”
    蘭京側首,目光掠過肩頭書卷,最終凝在高澄執書的手上,指節冷白修長如玉。
    反手一握,將那手引至唇邊輕吻,高澄竟也由著他,眼底仍是笑意淺淺。
    “大將軍沒有胡髭,清貴風姿,直叫人......心馳神搖!”
    話音未落,人已抽身下榻。
    高澄唇角噙笑回身,放下書卷執筷,挾起一筷魚肉細細品咂。
    “這魚膾倒是鮮嫩,叫人......齒頰留芳!所以這做烹鮮之道,還是你們南人獨得三昧!”
    “你若喜歡,我便天天給你做!”
    “不好......”高澄搖頭,“再鮮美的魚,天天吃,也就不鮮了......”
    “那將軍所愛的人呢?”
    蘭京問的無非是秦姝,一個他欲永生相係,卻始終留不住的愛人。
    “情之所鍾,與口腹之欲又怎能相提並論呢?”
    “可有些欲望,還是情所抵不過的!”蘭京淡淡說出一句。
    隻見高澄眼底一點點黯淡下去,竟墜下一痕清淚。
    世間之欲如網,飲食男女、富貴榮華、權勢紛爭......
    說起來,他這一生沉浮其中不願掙脫,隻想牢牢握住欲之頂端的權柄。
    原本情牽係欲,可偏偏其中的情字漸漸而自網眼中掙脫。
    “蘭京,你的話就像淬了毒!”
    “我說的不過是實話,一切欲望皆源自人的天性,就算能違逆天道,又豈能違背自身本性?!”蘭京淡淡答道。
    高澄笑了:“你們的皇帝日日拜佛,他的子民反倒悟了本性!”
    垂眸,似笑非笑:“......嗬嗬,倒也沒錯。”
    說罷,高澄擱下筷子,起身欲走。 蘭京急忙拉住他的袍袖。
    “大將軍,你沒用幾口飯食。”
    高澄轉過頭,一寸寸從蘭京指間抽回衣袖,語氣低沉,眼神沉靜:“我還有個妻子在等我!”
    直到最後一片雲羅將從他手裏脫出,蘭京下意識發力拽緊。
    高澄身形微滯,猛然一帶廣袖,蘭京回首時,唯見一痕雲白披風掠過門楣。
    數名侍女隨即入屋,開始收案滅燈。
    南兗州刺史石長宣街市受刑,爛菜汙物紛飛間,圍觀之人咒罵聲此起彼伏。
    “速死!”
    “逆賊就該死......”
    “去死吧,去死吧.......”
    其他如豫州刺史高元成、廣州偽刺史郎椿、襄州刺史李密、東豫州刺史丘元征、北荊州刺史梅季昌、北揚州刺史元神和等人皆解鎖鬆拷得赦出獄。
    段韶、斛律金押解眾人返鄴時,也護送了張遵業靈柩歸鄉。
    高澄攜高洋親赴張府吊唁。
    並追贈遵業為並、肆、幽、安四州軍事都督,開府儀同三司,並州刺史。
    此時慕容紹宗已整備完成河南侯景降軍,與高嶽會師。
    得高澄軍令後,正在譙城暫作休整,計劃不日兵發潁川。
    朝廷又特置渦陽,以誌渦水大捷。
    而梁國的局勢,正一寸寸陷入無盡深淵。
    在知蕭衍已經派出使者入魏後,候景便令王偉執筆,上書蕭衍:
    “臣與高氏,釁隙已深,仰憑威靈,期雪仇恥;今陛下複與高氏連和,使臣何地自處!乞申後戰,宣暢皇威!”
    乞求北伐出戰,反對議和。
    蕭衍早就無心作戰,更沒有絲毫在意侯景的不安。
    隻回書,簡單安撫幾句:
    “朕與公大義已定,豈有成而相納,敗而相棄乎!今高氏有使求和,朕亦更思偃武。進退之宜,國有常製。公但清靜自居,無勞慮也!”
    於是候景又上書:
    “臣今蓄糧聚眾,秣馬潛戈,指日計期,克清趙、魏,不容軍出無名,故願以陛下為主耳。今陛下棄臣遐外,南北複通,將恐微臣之身,不免高氏之手。”
    直言南北複通,就如蕭衍出賣了他侯景。
    蕭衍回書:“朕為萬乘之主,豈可失信於一物!想公深得此心,不勞複有啟也。”
    隻以天子之名言擔保,卻也縱容著候景的蓄糧聚眾,秣馬潛戈。
    候景閱完猛拍桌案。
    “狗屁萬乘之主,狗屁大義已定,我若清靜自居,難不成等著他們的鋼刀架到脖頸上不成?”
    王偉一旁沉聲:“主公,我們不可坐以待斃!”
    “不如我們派偽使,假作鄴中書,就說以貞陽侯交換主上,若梁主仍執迷不悟.......”
    侯景眼中一亮:“繼續說!”
    “先前杜弼的討梁檄文不無道理。”
    侯景不耐煩道:“我可沒看,裏麵盡是辱罵我的話,你還覺得有道理?”
    “杜弼的檄文雖辱及主公,卻句句戳中梁國要害!”
    王偉開始來回踱步,句句鏗鏘。
    “譬如‘大興寺塔,廣繕台堂’非‘鞭撻疲民’又從何來?
    如今入梁國,所見所聞不正如此?
    ‘人人厭苦,家家思亂’也絕非虛言,如今江南百姓誰不是怨聲載道?
    梁主也確實是既老又耄,當初太子死,不立皇孫反立次子。
    整個蕭氏子孫根本就是各懷異心。
    如今梁國內朋黨興起,兵權在外,所謂‘必將禍起骨肉、亂生心腹’一點也沒錯。
    不若拉攏一宗親起勢,以‘清君側’之名,直取建康......”
    候景肅起身子,嚴重眸色沉思。
    “窮途末路,卿說得極是!立刻去辦!”
    蕭衍看了偽信後,竟信以為真。
    隨即召人商量。
    “如今高澄來信,說隻要用候景就能換回貞陽侯,諸卿以為如何?”
    傅岐吸了一口氣,倒是疑惑起來,先前還以為高澄是用反間計,為何如今又直接要求易人?
    思索一番,候景這樣人又怎會是束手就擒之輩,若回信同意,必然是候景反叛之時。
    於是進言
    “陛下,侯景窮途末路前來歸義,如今棄之不祥;況且他身經百戰,怎會輕易束手就擒?!”
    朱異道:“先前不是你說要除侯景,就當決心嗎?”
    “侯景入壽陽之初就未除之,如今已經晚了......”傅岐感歎。
    “哼!”
    朱異不以為然:“候景奔敗之將,隨意派遣一使者,就能叫他乖乖入京!”
    謝舉等人亦覺侯景不足為患。
    蕭衍本心就是及時救回蕭淵明,對於傅岐的話到底是未聽,雖覺得自己失了信用,最終還是回了偽使書信。
    “貞陽旦至,侯景夕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