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往事如塵意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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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被帶出後,高澄立即對二人部署:
    “孝先,你速返晉陽坐鎮!傳豐樂歸鄴城聽調。明月,你父親已率大軍先往河陽你即日趕赴黎陽整備水師!待我親至黎陽會師”
    “末將遵命!”
    待二人退下,高澄轉向陳元康,似笑非笑:“陳元康,你倒說說?為何要替那匹夫求情?”
    陳元康嘴角噙笑。
    既然與清河崔氏結親之事遲早要公之於眾,不如坦然相告:
    “蒙大將軍恩,下官有幸與清河崔氏定了姻親。”
    “這麽說來,我倒成了你們兩家的媒人了?!”
    高澄沒覺得不妥。
    陳元康是自己心腹重臣,清河崔氏又是當世高門,二者聯姻正可相互借重。
    如此安排,既成全了陳元康,又挫了崔?銳氣,可謂一舉兩得。
    蘭京跟著高澄行在鄴城街市,市井風貌較六年前並無大改,唯有行人接踵較以往更添幾分繁華。
    行到一處簡易茶寮,正有一談說人講著慕容紹宗行軍軼事。
    於是撩袍入座,細細聽來。
    “話說那侯賊,雖數退王師,終困於糧絕!紹宗觀天時已至,先遣五千精騎扼其南路,自率大軍陳兵渦水。
    此時侯景軍心......”
    茶寮裏隻供尋常散茶,夥計見幾人衣著不凡,趕忙用抹布擦了擦木桌,擺上幾個粗陶碗。
    又端來茶壺殷勤接待:“幾位貴客慢用,若要添些茶點,盡管吩咐!”
    蘭京見高澄欲提壺,急忙搶前一步:“我來!”
    利落地斟滿一碗,高澄無架子,也不過分講究。
    隨手端起輕抿了一口,茗汁雖比不得府裏貢品香醇,倒也清爽解渴。
    放下茶碗後,轉頭笑問蘭京。
    “我未曾去過建康,依你看,是這鄴城熱鬧,還是建鄴更繁華?”
    蘭京放下茶壺,沉聲:
    “說起建康的繁華......就像淮河上的畫舫,遠遠望去燈火輝煌,琴瑟和鳴。
    處處可見談玄論道的名士,日日可聞禪寺鍾鳴經誦。可隻要轉進後巷......”
    話到此處突然收住。
    “大將軍浮華於麵,真正的氣象,隻在那些見不得光的角落裏......”
    “你真是多愁善感......”
    說書人醒木一拍,聲情並茂:
    “隻見慕容紹宗解甲披發,劍指北鬥立誓:‘爾等妻兒俱活於世,若肯歸順,官爵如故!’
    此言一出,侯景軍中將士無不涕零。霎時間,渦水岸邊竟成奇景。”
    “那些將卒,哪還顧得了河水刺骨、渦流湍急?
    一個個丟盔棄甲,撲通撲通往北岸遊去。有年邁軍漢邊泅邊哭,有少年郎君攙著同袍......這哪裏還是戰場?
    分明成了歸鄉渡口!終至河不能留......”
    蘭京怔怔望著說書人,手中茶碗傾流。
    ‘歸鄉’二字像根細針,正正紮在心底最軟處,他與鄉國之間,何嚐不是隔這大河相阻?
    高澄見狀,當即擲下幾枚銀錢在案,一把拉起他的手腕:“走。”
    舍樂在一旁瞪圓了眼睛:大將軍跟這個蘭京到底,到底......
    待離了茶寮,高澄才鬆開手:“原想著帶你出來散散心,倒惹得你傷懷了。”
    蘭京垂首,似笑非笑:
    “大將軍麾下有慕容紹宗這般良將,乃幸事,更難得的是,您懂得用他!
    一國之主,貴在識人善任,可歎寒山之敗,於我來說就是一場殘忍的笑話!”
    明知君昏,卻仍舊忠心。
    “你這執拗性子,倒與阿姝如出一轍。”
    高澄不再接他的話茬,淡然向前行去:“最初我厭你,是當你是情敵。如今倒好......”
    蘭京幾步跟上去。
    “你的直覺沒錯。”
    高澄回首:“你何意?”
    “遇到秦姝的時候,她懷著你的骨肉,身子笨拙卻還救下了我,那時我對她就已......”
    高澄瞪大了眼睛,眼中帶怒,卻又想繼續聽下去。
    “可她那般遙遠,甚至寒若冰潭,每每見她,她都是拒人千裏之外。
    那時我便好奇,她的夫君會是怎樣一個人,可自鄴城見過你後,你的輕浮舉止,讓我一度為她不值......”
    “蘭京,你再說下我又想打你了!”
    蘭京坦然一笑:“那我便不說了!”
    “說!”
    兩人並肩緩行於長街。
    “當初你們關係不清不楚的,反叫我更為好奇,所以出使的那些時日,我總忍不住窺視你,可怎麽看,都覺得你不過是個徒有其表的紈絝子弟......”
    高澄輕嗤一聲,順帶翻了白眼。他向來覺得,旁人的嫉妒恰是最好的恭維。
    “自鄴城歸家後,家裏就給我定一門親,怪我年少無知,冷落發妻至她......投繯自盡的地步。”
    “因為阿姝嗎?!”高澄頓了頓足。
    蘭京搖頭:“不是,對秦姝不過是一種懵懂。
    隻是我那時固執地以為婚姻當兩情相悅,不該淪為利益交換。誰知這般執念,卻害了最無辜之人。”
    “從此以後我內疚自責......可一切都晚了!”蘭京聲音漸低
    這話也叫高澄陷入沉思,他冷落的女子又何止一人,甚至蘭芝也......
    “你們的孩兒喚稚兒?!”高澄急急想岔開話題。
    蘭京詫異側首,不知道高澄怎會知道‘稚兒’這個名字,隻是緩緩搖頭。
    “我們未有子嗣,養子乃長兄過繼,也不喚稚兒!”
    頓了頓,聲音漸漸沉了下來:“稚兒是我的妻弟,他不恨害了他姐姐,反朝夕相伴使我走出頹唐自苦的境地。”
    高澄此刻也全然懂了,可忍不住追問:“那你如今對阿姝,可還有沒有什麽旁的心思?”
    蘭京側首凝著高澄:“大將軍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麽?”
    舍樂在他們身後,聽得是直搓耳朵。
    高澄看著他的目光,心頭微微發麻。
    “別再對阿姝起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隻覺得,蘭京看似清風朗月傲然風骨,卻是極易被情所牽,被欲所迷的一個人。
    這般秉性,說與自己相似,卻終究不同;與自己相異,又隱約相通。
    ......
    “阿娘,我們翻太行山是要回晉陽了嗎?”
    “不是!”
    秦姝簡短的回答,叫長恭心頭失落。
    “我帶你去敕勒川,陰山南,那裏既能耕種,又能放牧。”
    長恭聽了這話,稚嫩的小臉竟浮現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阿娘,我想阿爺......你難道就不想嗎?”
    “不想!”
    秦姝已經不想理會長恭關於高澄的話題,幹脆一句更能堵他的嘴。
    “苦寒之地我不想去。”
    “你見過芳草萋萋,能馳騁馬背的時候,你就不這麽想了。”
    自二月以後,雪止了,連著一個月以來,雨水也稀。
    井陘的山路似乎格外好走,秦姝始終不會放慢腳步,隻是偶爾駐足,等等落在身後的長恭追上來。
    ......
    一盲士被崔暹牽引著往東柏堂。
    “聽聞有位吳地來的盲眼相士,能聽言斷相,今日特讓崔暹領他來試一試,待會兒人進屋了,沒我準許,可都不許出聲哦!”
    聽竹杖叩地聲漸漸靠近,高澄唇角微揚,豎指唇前示意眾人噤聲。
    隻見一雙目翻白眼的幹瘦老者,一手扶崔暹小臂,一手杵著竹杖探到門檻,試探抬腳入屋。
    崔暹正要引盲士拜禮,卻被高澄擺手,示意不可暴露身份。
    目光觸及挨著門口的劉桃枝,高澄抬了抬手,示意他先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