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潁川中計改攻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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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潁川城外,戰鼓如雷。
    薛孤延橫刀立馬,甲胄映光,猛地一揮手,嘶吼道:
    “架雲梯,登城!”
    步兵如潮湧向城牆,雲梯一架架豎起,喊殺四起一片。
    “轟——!”
    城門驟然大開,塵煙頓時彌漫,重甲騎兵傾瀉而出。
    馬披鐵鎧,人持長槊,寒光間,前排的盾手連人帶盾被挑上半空。
    血霧四散,慘嚎撕空。
    馬蹄碾過屍骸,衝斷前排盾手。
    薛孤延刀鋒橫斬,劈開一名衝至近前的敵騎。
    “中計了!城內早有埋伏!”
    側首四望,攻城步卒皆是輕裝,如何擋得住鐵騎衝陣?
    早已是陣型大亂,耳畔也盡是鐵蹄踏碎筋骨之聲,混著垂死士卒的哀嚎。
    “撤!快後撤!”薛孤延怒喝,刀光翻飛,且戰且走。
    城頭之上,一麵玄色大纛突然展開,弓弦震響,箭矢如雨傾瀉而下!
    薛孤延側首回望,潰退的軍陣卷起漫天塵埃。
    傳訊兵奔至將台:“報——!東門、南門皆遇鐵騎衝陣!”
    話音未落,西北方向劉豐,慕容永珍棕色將旗歪斜逼近,身後隻隨著數百殘兵。
    紹宗拍馬上前查看:“大都督!敵軍既然敢開城逆戰,必是早有準備,需速速撤軍!”
    “收兵。”
    “傳令兵,鳴金。”
    轉眼間各營旗幟都開始踉蹌後退,糧車、盾牌散落得一道。
    帳內燭火搖曳,眾將都是垂頭喪氣,麵色鐵青。
    翼子豹報完各營折損數目後。
    高嶽沉聲:
    “一日折損兩千銳卒,這城……
    看來不能倉促強攻,但敵軍沒有追擊出五裏地,就算有守軍,估計也不多。
    傳令全軍,明日起,圍城掘壕立柵,修築營壘,先斷長社與外界交通。
    至於攻城之策,後麵探明城內虛實再作定奪。”
    所有人隻是點頭不語。
    劉豐有些惱火,算來已是第二次中王思政計。
    “末將請命,今夜就帶死士摸上城牆,定要探個……”
    “胡鬧!”
    高嶽肅聲:“王思政巴不得我們繼續送死。”
    “我先修書稟明大將軍,無我軍令,不可輕舉妄動。”
    沒人繼續說話。
    紹宗沉思,潁川城不比渦陽侯景那方簡單的營壘。
    心想:隻怕是一場長圍之戰!
    阿那瑰顫抖著雙手展開高澄那絹手書:
    ‘大魏使持節、大將軍澄,謹致書柔然可汗闕下:
    今月十三日,公主遽爾薨逝,春秋一十有九。
    主毓質柔然,來就我居,方期鬆筠同壽,豈意瓊華早凋。
    北風沙起,似天亦悲切,澄五內崩摧,恍若夢寐。
    公主自歸晉陽,柔儀淑慎,雖居華室,常懷故土。
    每值朔風北來,歎問風兮。
    ‘風若解語?北鄉之夢又可止?風若寄情,父汗可念女兒淚?’
    謂齊女思北,秦姬望西……
    最是斷腸,臨終之際,公主手握故土羊毛毯,喃喃喚‘父汗’而不止。
    澄跪守榻前,親見最後一淚,墜入塵土。天乎痛哉!竟使明珠蒙塵,芳華早逝!
    今遺幼女,眉目酷似其母。澄每抱之,便憶公主‘臨終托孤時,指尖猶緊握兒繈褓一縷柔然絲線。’
    誓當以父淚澆灌,以母族故事哺育,待其及笄,必親攜至可汗金帳前,令其知曉:‘爾母乃草原最皎潔的明月。’
    邊境炊煙依舊,公主芳魂長存。
    澄夜見魂化鴻雁,往返陰山,知必是牽掛兩國安康。
    伏乞可汗保重,莫負公主以命鑄就之和睦。
    血淚和墨,語無倫次。
    澄再拜頓首,惟願公主魂歸之處,草常青,風常柔。’
    阿那瓌闔目向天,一滴濁淚從他眼角滾落,手裏死死攥住那張絹布,指節泛出青白。
    “長生天啊......”
    嘶啞撕吼出:“孤的綺娜,為何總要我白發人送黑發人?
    他突然咳嗽起來。
    “父漢……”庵羅辰搶前輕撫著他後背。
    “定是高澄待妹妹不好,才至於她年紀輕輕就……”
    阿那瓌突然抬眸,直直盯著眼前東魏使者。
    “可汗明鑒,公主與大將軍琴瑟和鳴,公主真是遇難產而薨……”
    “綺娜可留下什麽遺言?”
    阿那瓌打斷使者,轉向木韓曄時聲音微顫。
    木韓曄雙目滾淚,唇頭顫了顫,哽咽說道:
    “公主……公主說,她終於能回草原了,追逐著黑羅漢,策馬追獵赤狐……”
    阿那瓌雙唇微啟,閉目低聲再問:“那……高澄待綺娜可好”
    木韓曄默了許久,最後顫聲說出:“大將軍待公主……一向貼心……”
    這違心話說得她心痛極了。
    突然撲跪至阿那瓌跟前,額頭抵地,顫聲道:
    “可汗......公主臨終前念念不忘的,就是讓她的女兒能在草原上長大,還請可汗修書,接小公主回草原撫養......”
    東魏使臣急忙上前一步,躬身道:
    “可汗明鑒,幼女新喪慈母,豈能再失父親之愛?
    大將軍有言,待女公子及笄之年,必當遣使護送,歸返柔然拜謁可汗!”
    高澄的國書字字懇切,句句錐心,讀來令人動容。
    當年是他逼著綺娜和親。
    如今這血脈既已延續在高家,又豈能輕易接回外孫女?
    於禮不合,於利更悖。
    沉默良久,隻沉聲囑咐:
    “此事有違漢禮,你且回晉陽,替孤好生照料小公主。”
    “可汗,奴求求您了,就接回小公主吧,可汗……”
    木韓曄首額觸地,聲聲泣血。
    使者亦言:“可汗明鑒,大將軍又豈有不愛親生骨肉之理,這可使不得啊......”
    “住口!”
    阿那瓌勃然作色。
    兩個愛女皆歿於難產,這剜心之痛,此刻又怎容他人聒噪。
    木韓曄頹然伏地。
    她以為這般苦苦哀求,或可借可汗威懾,叫高澄放還綺娜血脈。
    卻忘了在兩國君王眼中,私情終究抵不過江山社稷。
    最終,阿那瓌隻是遣禿突佳、汗拔姻姬等人,送綺娜棺槨陪葬物赴魏參喪儀。
    灶房內蒸騰的熱氣裹著竊竊私語,兩個夥夫擠在砧板旁。
    “哎,聽說了嗎?”年輕者壓低嗓子,神秘兮兮道。
    “那梁國降將蘭京……咳,可是大將軍的男寵!要不怎的每次傳膳都非蘭京不可?”
    “噓!”另一人慌忙四顧,聲音壓得更低:“這話可別亂說,傳出去可是要命的”
    “這可是德陽殿當值的兄弟私下說的!”
    先前那人喉嚨裏擠出幾聲怪笑:“說是蘭京一進去,裏頭便……咳,傳出些不堪入耳的動靜……”
    話音剛落,蘭京拎著食盒踏入廚房時,兩個夥夫立刻噤聲。
    他眼皮都沒抬,徑自去取蒸籠裏的點心。
    年輕夥夫盯著他修長的手指,平日見他也是文質彬彬,隻道他是可欺之人。
    突然湊近蘭京身側,呼吸噴在他耳畔:“被捅的滋味如何?”
    蘭京陡然轉首,不說一句,左手直接揪住那夥夫前襟往上一提,右拳已照著麵門砸下。
    一計拳響,那夥夫鼻梁塌陷,整個人仰麵栽進柴堆,木柴嘩啦啦散了一地。
    爐灶上的銅壺冒著白汽模糊了蘭京此刻容顏。
    他一把抄起銅壺,回身又是一記重拳,將踉蹌爬起的人再度放倒。
    隨即欺身上前,雙膝死死壓住對方胸膛,左手掐住下巴迫使他張嘴。
    被按他在地上的夥夫瞪大的瞳孔,隻看得見傾瀉而下的沸流。
    “蘭、蘭公子!使不得啊,使不得……”
    剩下的夥夫撲上來阻攔,被蘭京一記肘擊撞開,跌坐在濕漉漉的地上。
    “啊——”
    淒厲的慘叫充斥灶房,漸漸變成嘶啞的嗚咽。
    蘭京麵無表情,手腕卻穩得可怕,即便自己的手也燙得緋紅,也不肯鬆開鉗製。
    直到最後一滴水從壺嘴滴落,才甩開銅水壺,起身踩著滿地狼藉徑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