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夜深人獨語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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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澄巡完諸司,就單獨召來王士良。
    高演不滿十五歲,母親這般急切要安排他參與晉陽軍政事務,高澄心中不免有些芥蒂。
    可芥蒂歸芥蒂,該做的安排仍舊需一一落實。
    當初往鄴城輔政,王士良就一直追隨他,從大都督府司馬、領外兵參軍到如今為大將軍府屬。
    一直以來深得他的信任器重。
    既然母親授意自己讓高演參政,那麽勢必要留下一可信之人輔佐幼弟。
    王士良接過侍從奉上的章印文書,隻聽高澄徐聲說道:
    “君明,今日我便擢升你為大行台右丞,加鎮西將軍,並表奏陛下,進爵符壘縣公,位列九品,食邑千戶。”
    王士良聞言,當即伏身下拜,恭聲道:“叩謝大將軍恩典!”
    高澄繼續說道:
    “此番我征討潁川,歸期未知。常山公畢竟還年幼,諸般軍政事務,還勞卿盡心輔佐,不可有失。”
    “大將軍放心,臣必當竭盡心力,以報知遇之恩!”
    “早前就想擢升你的品階,如今正是契機。此番安排,也是要讓你輔佐我六弟時更有底氣,不致受人所製。”
    “要知道你雖名義為輔,實則主理大局,可莫叫我失望!”最後一句高澄語氣深重。
    王士良抬眼對上高澄目光,鄭重頷首。
    將權力托給漢人,也是有意製衡晉陽的一幫鮮卑勳貴。
    委托王士良諸事後,象征性召高演一番教導,對其賓友王曦等人一番叮囑。
    最後鎮守晉陽的將軍,仍舊安排段韶。
    回到德陽殿時,已是深夜。
    一日奔波積下的汗意令人周身不適,高澄甫一踏入殿門,便開口問道:“可曾備下湯浴?”
    時值初夏,這等瑣事韓寶業自是早有安排,趨前一步低聲應道:“回大將軍,湯浴一直備著,水溫正好。”
    高澄不再多言,徑直轉向殿後湯池。
    展開雙臂,任由侍立的宮人上前為他解帶寬衣。
    身體沉入水中,長舒一口氣,想著閉目暫歇一會兒,驅散周身疲憊。
    池中氤氳白汽繚繞,他的意識很快便沉入一片朦朧之中。
    水汽深處竟嫋嫋浮現出秦姝身影,羅裳盡褪,玉體宛然。
    兩人交頸貼近,氣息織融,在虛幻與真實的邊緣纏綿難分。
    隨著身子猛地一顫,結束了這場旖旎幻境。
    迅速側首環視周圍宮人,依舊垂首斂目,屏息靜立。
    拂手攪散水中那片白濁,唇角牽起自嘲苦笑。
    起身離池,宮人即刻上前為他拭身更衣。
    高澄垂眸,凝著一張張低垂的容顏,目光最終落在一道削肩細影上。
    緩步上前指尖托起那宮人下頜,沉聲問:“你,叫什麽名字?”
    高澄並不在意她的姓名,不過撩撥慣用的伎倆。
    “回將軍,奴喚喬荷。”宮人含羞垂首,聲如細羽。
    “喬荷?”他玩味地重複著,指尖掠過她輕顫的下頜線,“往日怎不知,我殿中藏了這般可人?縱是江東二喬,也不及你半分清麗。”
    其餘宮人見狀,悄無聲息地退出。
    蘭京端著宵夜來到德陽殿外,他等機會見高澄已等了一天。
    見宮人退出,便輕聲詢問韓寶業:“大將軍這是歇下了?”
    話音剛落,殿內便隱隱傳出高澄與女子狎昵調笑之聲。
    韓寶業聞聲急忙擺手示意他噤聲,委婉勸道:“你瞧這......都這麽晚了,這宵食,且先端回去吧!”
    蘭京臉色一沉,不管韓寶業阻攔,衝著殿內直接揚聲:“大將軍,蘭京進奉宵食!”
    殿內靜了一瞬,隨即傳來沉聲:“進。”
    韓寶業愣怔看著蘭京奉食入內,宮人合衣而出。
    高澄慵懶的身子在床上緩緩正起,打量著蘭京一身素服擺放宵夜。
    “我未傳宵食,你這個時辰還來尋我?所為何事?”他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蘭京迎著他的目光:“聽聞大將軍不日將往鄴城。此行......請允我隨侍?”
    他從來不會自稱為奴,這份骨子裏的傲氣,高澄一向清楚,也由著他。
    “就為這等小事,來敗我的興致?”
    蘭京抿唇不答,隻將身子一沉,徑直伏到床上,跪到高澄膝前:“請大將軍準我隨行鄴城,我來侍奉大將軍!”
    高澄順勢攬住他腰身,將人帶向胸前,唇幾乎貼上他的耳廓:“你服素在身,這般合時宜麽?”
    “隻要大將軍想,就合時宜!”
    耳鬢廝磨,情熱方熾之際。
    秦姝眉眼俘於腦海,明明念著她,此刻又與旁人纏綿,這算什麽?
    高澄忽地抵住蘭京肩頭,將他推離寸許,眼底湧著迷亂與痛楚。
    聲音低啞破碎:“方才,我夢見阿姝了!”
    他閉了閉眼,壓下喉間哽塞,聲線攜著澀意:“隻是忽然,就很想她。”
    蘭京聞言,默然翻轉身體,僵臥在高澄身側。
    對高澄肉體那簇難捺的渴念,被這一句話徹底碾熄。
    “你今夜就留下,不必做別的,陪我說說話便好!”
    “嗯!”
    “如果你愛人,卻害死了你至親,你可會原諒他?”
    “我......”
    就似如今他對高澄,種種愛恨嗔癡悖逆交織,他自己都理不清,又如何能答得上。
    “我不知道,但若如此,兩個人勉強在一起,也難以自處吧!”
    “即便重來一次......我也未必會放過那個少年。”
    高澄沉吟片刻,聲音低沉下去,仿佛自語般補了一句:“或許,會更謹慎些。”
    蘭京此時才明白,秦姝決絕離他而去,是早已看透他靈魂深處這份無法動搖的冷酷與權衡。
    高澄開始自述著對秦姝的相思。
    “她最後隻說一句‘泉涸’”
    “唉......”
    “得之我幸,可失之,我卻始終難以放下。
    我的心不是網,無法一收一放,了無痕跡。
    上次見她,過去十個月了,往後若要再見,隻怕是十年之後。”
    他頓了頓,語氣裏帶著幾分自嘲:“我們之間所有的諾言,我都背棄了,我甚至希望......她能嫁得良人,有所依靠,得享安寧......”
    蘭京目光定定望著床帷,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高澄突然轉開話鋒:“你會想蕭韶嗎?”
    蘭京一怔,撐身而起:“你......大將軍,怎會知道?”
    “蕭道偶然提起過,我才知道你所娶的蕭淵明的侄女,蕭淵猷之女!”
    過往庾信出使北地,高澄知他有男風之好,特命人暗中打探過他密事作為談資。
    很早就知道蕭淵猷之子蕭韶,曾為他帳中孌童。
    蘭京既然娶的是蕭淵猷女兒,就自然猜到了蕭韶。
    “會想......怕他在建康遭遇不測。”
    “你放心,他已經逃到江陵!”
    蘭京閉目,舒展出淡淡笑意。
    高澄饒有興致的追問:“庾信小字‘蘭成’,莫非是因蕭韶暗自念著你,為他取的?”
    蘭京側過臉,生硬答道:“不知。”
    “我猜就是,你們南人......倒是比我們北人更懂得風月情趣。”
    “大將軍說是,便是吧!”
    高澄又轉了話:“說說,為何要去鄴城?”
    已經攜帶倦意。
    “我......”
    因為東柏堂,有密道,高澄不放,但他可逃!
    卻輕答道:“因為,想跟大將軍多說說話!”
    “是嗎......你話這般少......”
    “您一直在說,我哪插得上話呀......”
    “換你說......”
    蘭京沉吟片刻,輕聲問道:“大將軍有那麽多兄弟,難道沒有一二知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