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咫尺相近胡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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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侍慌忙上前低聲喝止:“噤聲!速去稟報丞相!”
    侯景聞訊疾至,步入殿內,命人上前仔細查驗。
    確認蕭衍已死,他冷眼掃視殿中宮人宦官,厲聲道:“陛下晏駕之事,若有人走漏半字,爾等都別想活命。”
    隨即令道:“來人,將遺軀置於輿輦遷朝陽殿,速迎太子出永福省!”
    五月丙辰,梁武帝駕崩,終年八十六歲,前半山的朝陽破雲,卻是殘燭陷風雨。
    他的一生明昏參半,亦是凡人而已!
    在王偉、陳慶的監視下,蕭綱隻得按侯景要求如常臨朝,連為父親哭泣的資格都沒有
    至夜深人靜,才敢掩聲哭泣。
    七歲的蕭大圜緩緩來到蕭綱身邊,稚聲問道:“父親,您怎麽了?”
    蕭綱心頭更是苦楚,自己能還活幾日尚不能知,實不忍幼子最終跟著自己一道赴死——他還那麽小。
    張開雙臂擁著小兒入懷,口裏喃喃念道:“為父一定設法,讓逃出去!”
    “父親,那您呢?”
    蕭大圜剛經喪母,父親又這般說,心頭一酸,也跟著哭了。
    有些事他還不能全部明白,但又似懂非懂!
    “不要哭,你還這般小,定要好好長大,看遍這人間。”
    而今之計,唯有父親出殯才能將送出幼子。
    木韓曄輕挽著秦姝的手臂,穿梭在鄴城的街市上,還是大早,城門剛開。
    長明渠水上滿是扁舟係在石階旁,她少見船上叫賣的販子。
    一食攤小販盛出一碗餛飩,玲瓏剔透,湯麵浮著油星,嫻熟的抓上蔥末撒上,點點翠綠,看著都口饞。
    木韓曄少見江南吃食,不由扯了扯秦姝胳膊。
    “想吃?”秦姝笑問。
    木韓曄急急點頭,於是二人尋了張空桌落座。
    等待的間隙,駝鈴叮當。
    回頭隻見五六頭駱駝馱著高高的絲綢捆垛,在粟特商人的牽引下緩緩穿過長街。
    過往在柔然時,也總是綺娜領著她,穿梭在有粟特人的集場上。
    挑選波斯的寶石鏈子,江南的織錦綢緞。
    不由溢出一陣感傷。
    不多時,小販端來兩碗餛飩,擺上台案:“二位娘子,剛出鍋的餛飩,小心燙口嘞!”。
    招呼一聲後,又回去吆喝叫賣了。
    “小心燙,吹著吃!”秦姝舀起一隻餛飩,輕輕吹氣。
    木韓曄也吹了吹熱氣,小心地嚐了一口,還有些發燙,卻鮮得令她眼眸微亮,忙向秦姝點頭。
    二人用過餛飩,沿長街信步而行。
    在往前就是高澄的大將軍府了。
    秦姝腳步微頓,垂首不語,
    輕輕拉了木韓曄,轉而折入旁側小巷,向斛律光鄴城府邸行去。
    斛律光的府邸本就在高澄府邸南麵的裏忠裏,若從將軍府前正道右轉,路程反倒更近些。
    縱然心中牽掛他的安危,可木韓曄的出現,叫她難以抹去一切記憶,仍不想麵對高澄。
    斛律光疾步奔向府門,當值守稟報秦姓娘子尋他,他便知道來者定是秦姝。
    見到秦姝的一刻,眼中漾起笑意,迎上前去。
    瞥見她身旁靜立的木韓曄,腳步不由得一頓,欣喜中摻進幾分遲疑,驚愕。
    簡單問了一句:“阿姝,你是來尋大將軍嗎?”
    “我,我想看看無憂,聽說你給那孩子取名無憂!”
    斛律光含笑點頭,
    又才問道木韓曄:“你怎麽也來了?不是讓你晉陽等著嗎?”
    木韓曄隻將秦姝的胳膊挽得更緊些,側身躲至她身後,盡管斛律光從來沒凶過她,但她還是有些怯怕他會指責。
    “她放不下無憂,明明是你做得不對,為何反過來質問她呢?”秦姝幫著木韓曄說了一句。
    斛律光並未多言,先將二人引入府中,隨即吩咐侍從帶無憂前來。
    秦姝靜立一旁,見木韓曄急急上前將孩子攬入懷中。
    低頭細看時,隻覺得那眉目間依稀能窺見出與綺娜相像,卻怎麽也尋不出半分與北秋相似的模樣。
    斛律光長歎一聲:
    “你瞧瞧她這模樣,我實在是別無他法。簡直如同母狼一般。”
    秦姝詫異望向他。
    斛律光卻仍自顧自地說下去:
    “孩子該學語了,木韓曄又不能說話,她又能容得旁人照料無憂,我又何至於此?”
    秦姝聞言又望向木韓曄,心頭不是滋味。
    “阿姝,你如今將她帶來......我倒真是束手無策了。”
    “這不能怪她,她隻是謹記著對公主承諾......”
    秦姝緩步上前,輕輕從木韓曄懷中抱過無憂。
    孩子卻仍朝著木韓曄的方向傾身,咿呀聲中竟清晰地喚出一聲:“阿娘!”
    木韓曄先是怔在原地,隨即眼中湧出淚意,溢出又哭又笑的哽咽聲。
    這一幕,讓斛律光眼底也現出欣喜。
    “木韓曄她喚你阿娘!”
    秦姝將孩子抱出幾步,試著將孩子放在地上,說了一句:“無憂啊,去尋你阿娘!”
    孩子輕顛顛的步子邁向木韓曄,傾入她的懷中。
    斛律光聲音低沉了幾分:
    “是我囑咐乳娘先教她喚‘阿娘’……卻不曾想,她見到你才肯喚出這一聲。”
    看著木韓曄淚光閃爍的雙眼,語氣又溫柔了些:
    “你既來了鄴城,往後便由你照料無憂。隻是莫再趕走旁人了。”
    見木韓曄含淚點頭應下,他隻願這一次,她真能放下心結,不再為無憂離手的每一個瞬息驚惶不安。
    命人安置好木韓曄後,斛律光才問道秦姝:“阿姝,你是專程送她來找我的?不是來尋大將軍的?”
    “我本是想尋子惠的,半路碰上了木韓曄,才來尋你!”
    “那我帶你去尋大將軍!”
    “不用!”
    她答得幹脆利落,倒叫斛律光一時怔忪,眼底浮起幾分訝異。
    “聽說他要出征潁川,我心底擔憂,可他所作所為,卻讓我,不想去麵對他。”
    斛律光眸中閃過一絲愧疚,當初趙北秋的行跡是他透露給殺手的。
    十七歲開始,他如同哥哥一般看顧著高澄長大,到如今的唯命是從,他壓抑了太多自己的感情,隻將效忠刻進心底。
    他不知道怎麽去替高澄辯駁,畢竟他也是幫凶。
    秦姝抬眸望向斛律光:“明月大哥,若他此番出征......能否將我編入行伍之中?”
    當年高澄征討山胡,自己亦曾隨軍暗護。
    倘若此次能親眼見他平安歸來,她才能真正安心離去。
    斛律光凝視著秦姝,目光中泛起複雜的情愫。
    憶起多年前在軍帳,她輕輕挽著高澄的手,伏在榻邊淺眠,燭火為二人鍍上一層溫柔的輪廓。
    那時他隻覺,他們能這般相伴她便是幸福。
    而今才明白,原來她最大的痛苦,亦是源於髙澄。
    他沒勸她去見高澄,隻道:
    “大將軍命我留守鄴城,此次出征我無法隨行。
    尋常營隊還是有些不便,不過有女兵,專門衣袍縫補、炊事雜役,不如將你編入其中?
    但我會特別交代,不讓做那些雜事。
    離出征還有些日子,那......就住我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