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籠石奇缺靈機動
字數:5607 加入書籤
杜弼連搖頭:“我若是早有良策,早就獻與高都督了?
何必非要等到決堤之事發生,才來開口?
唉,在下也束手無策呀!
看那盧潛,似乎善於此事,或許能想出辦~法來!”
秦姝正凝神檢視那截被洪水衝出的樹樁,身側忽然蕩開一陣輕佻的哄嚷:
“喲,女營的人怎麽也擠到這兒來了?”
秦姝剛要抽身退後,卻被三五人影堵住了去路。
“這小模樣生得真俏......營裏有沒有相好啊?”
“瞧不瞧得上哥哥,瞧得上就從了我如何?”
“哈哈哈哈......”
糾纏之間,秦姝猛地一揚手,結結實實扇在那調戲者臉上。
她們這一營本就不屬正式戰兵。
持久鏖戰之下,軍中各類雜役、特別是工事苦活,多半攤派到征調來的婦人身上。
這些婦人待戰事一了,便即遣散。
此外,軍中照例設營妓之屬。
亦是長年征戰中,主帥用以撫慰士卒、維係士氣的一種慣常手段。
因而一般兵士對軍中女子大都瞧不上眼,言談舉止間總帶著幾分輕薄。
若不是秦姝身著那一襲軍袍、儼然有些行伍身份,隻怕當場就要被人拽進營帳裏去了!
“娘子還急眼了!”
旁的人都嫌事兒不大不熱鬧,隻將秦姝圍在中央,不放她走。
有人看不過眼,擠了過來揚聲解圍:
“剛傳下來的令!高大都督命所有女營的人上壩縫沙袋,你怎麽還在這裏?”
說著拽著秦姝,撞開人群。
“還不快去?!”
秦姝感激地點頭致意,隨即匆匆向堤壩方向奔去。
到了大壩下,隻見女兵們分工有序,有人弓腰裝填完沙袋,就有人提至一旁,由另外的人縫口封袋,成品有人直接堆壘擺放整齊。
待河工來,便搬運到他肩背上,扛著上壩。
另一側的人群正忙著提竹破篾,編織竹籠。
忽聽壩上傳來吆喝:“石頭到了,快來人幫忙搬下船!”
秦姝還在猶豫插入哪個工事,
“蘇秦,你在發什麽愣?快過來把竹籠帶上去!”
“哦!”
她入營用了從前的化名,與那婦人同住一帳,那婦人姓沈,帳中人都喚她沈娘。
因著斛律光事先的交代,尋常並無人刻意盯著她幹活。
但這些時日裏,凡能搭把手的事她都主動去做。
縫製衣袍鞋襪時手不算快,便被派去交差;
那女人想她也不會編籠,這才叫讓她去搬竹籠,免得被叫上堤去搬石頭。
一根竹竿兩頭各掛了八九隻竹籠,遠遠望去好大一團,可架在肩上卻輕飄飄的,幾乎覺不出分量。
“石頭既然運回來了,壩上正急等著用呢,快送過去吧!”
“嗯!”
秦姝應了一聲,便擔著籠子沿著堤壩斜梯向上行去。
石塊都是在決口邊緣逐一填裝入籠中,再由人合力推入水中。
秦姝剛將竹籠細細解開,集中套在一長竹竿上固定,隻見河工用輪車將石料一車車推來,傾倒在堤壩上。
高嶽蹙眉感歎:“這批石料來得還算及時,可要填上這決口,還差得遠呐!”
“眼下實在沒有別的法子。
上遊已淹了不少村落,下遊這幾次決堤,又衝毀了許多人家的莊稼農田。
這兩百來人還是我好說歹說才凋去的,如今采石場日夜趕工,每日能有十舟石料運到,已屬不易。”
高嶽為大都督,本來一直都是發號施令,如今高澄來了,被他當眾人麵數落,心底不免生焦有氣。
“可方才你也聽到了……大將軍是絕不會在意我們有難處的……他終究不似先王,哪裏懂得體諒……”
杜弼沒有再接話,一年攻不下長社,想必高歡在世也會責備。
可說起來,這堰壩修成如此,也並非高嶽一人之過。
最初負責工事的便是劉豐,高嶽本是督帥,後麵才半途接手。
可起初就因采石不易,壩體主要都以填土夯實而成,可土質根本不宜築壩。
而他自己既要調軍資用度,又要安撫民怨,也沒花有多少心力專注在這大壩上。
其餘一眾武將又是北人,除了領兵打仗,沒人去研究築堰。
若慕容紹宗未生意外,長社早該攻下來了。偏偏世事難料,終是徒呼奈何。
秦姝將一切聽在耳裏,看決口水勢,扔沙袋與傾倒散沙無異。
但看著堆壘在側的沙袋與石塊,突然靈機一動。
卻不動聲色離開,回到壩下,便對沈娘說道:
“沈娘子,要不......你去送竹籠?”
沈娘聽罷微微一笑:“那你會編竹籠麽?”
“這些竹子可金貴著呢,四處都淹著水,尋來已是不易。若是編壞了,隻怕是要挨罰的。”
秦姝笑著湊近她耳畔,輕聲說道:
“你去送竹籠的時候,趁機向高大都督進言,每個竹籠裏先墊兩個沙袋,再填石塊,這樣沙袋不容易衝走,石籠也能多沉下幾個,好歹先擋擋水!”
沈娘疑問:“這個法子你怎麽不自己給大都督說,要是用得上,能領賞的!”
“我......我是回來才想到這主意的,實在不願意再爬上爬下的,累得腳疼!”秦姝尋了一處坐下,順勢揉著腿。
沈娘也就起身了,隨手捆上幾個籠子,便自己擔上:
“好,我去說,瞧你這細皮嫩肉的......難怪上頭特意交待......”
秦姝抿唇一笑,目送她挑著竹籠向堤上走去。
不多時,便見沈娘滿臉喜色地奔回來,剛至近前便急急說道:
“大都督要賞十六匹絹呢!有這樣的好處,方才合該你自己去說的。如今賞賜真下來了,我分你一半可好?”
秦姝隻笑道:“本就是你應得的賞,不必分給我。”
“那......那怎麽好意思呢?”沈娘緩緩坐在方才那方竹凳上,又開始忙著手裏活計。
“真的不必,沈娘子,不必覺得過意不去,原就是我自己偷懶。”
沈娘含笑說道:“那我教你編竹籠吧,這個不難學。”
秦姝點頭應下。
待到沈娘手把手教她時,才觸到她右掌上那層厚厚的老繭。
可她的皮膚卻又不像常年勞作農活之人那般粗糙,沈娘不由疑惑道:
“你這手?這樣厚的繭子,該是常年握菜刀,想必你是做飯好吃咯?”
秦姝抽回手,沒有回應。
沈娘心底感覺占了便宜,隻能噓噓叨叨的說話:
“按你這般年歲,這般品貌該早配人了,怎麽還來軍營受這苦?你是寡婦?”
秦姝連忙搖頭:“我不是寡婦!”
“那你已有夫君?”
“是。”
“這就怪了……既有夫君,怎還還舍得讓你來受這份苦?莫非……也和我家一樣?”
“怎樣?”
“唉,我家那位往年出征,在玉壁受了重傷,是同鄉托著回來得,如今癱在床上……
家裏隻剩個老母,我不出來找些活計掙點銀錢,這一家子怎麽活?
你瞧這營裏的女人,不是丈夫從軍自己跟隨,就是守了寡,再不然……就如我這般命苦。”
“你夫君……莫非也癱著了?”
秦姝瞪大眼,忙道:“沒有,沒有......”
“他既手腳齊全,放著你這樣的娘子,不好生養在家裏,倒讓你往軍營裏來?”
“不是他讓我來的,是我自己要來的?”
“哦,我知道了!”沈娘無比自信:“你肯定瞧不上你家男人,才偷跑出來的!”
秦姝聞言忍不住噗嗤一笑。
“瞧吧,叫我猜中了!”
沈娘好奇心愈發按捺不住:
“我在猜猜,你對賞賜不在意說明不是嫌他窮,莫非他生得奇醜無比,才逼得你寧可躲進營裏來,也不願跟他過日子?”
秦姝被逗得笑出聲,隻得連連點頭。
抬眼隻見高澄正往堤壩行去,身後侍從為他高擎一頂華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