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孫白情，蔣衛國和程剛回了警局。
    回去的路上，程剛異常沉默。
    他兜裏的糖被拿走，換成了一枚鏽跡斑斑的鐵釘。
    這次的事情對於程剛來說打擊很大。
    他是跟著蔣衛國，一路從昌渡鎮走到京市的，他從未見過什麽大人物，對於權勢兩個字也從未有過了解。
    對於孫家來說，他就是這枚鐵釘，看似重要，實則可有可無。
    警察停在警局外，蔣衛國見程剛低著頭，情緒沮喪，伸手拍拍他肩膀。
    “想開點。”
    程剛勉強一笑，跟著局長下車。
    “局長！孔司令的電話！”
    蔣衛國冷笑一聲，“果然來了。”
    他示意程剛跟他一起去。
    兩人走進辦公室，蔣衛國接起電話。
    肉眼可見的蔣衛國臉色越來越難看。
    程剛已經意識到這通電話的目的了。
    果然，蔣衛國放下電話，臉色難看道：“孔司令讓我放人。”
    程剛擰眉，壓著怒氣道：“他們借著職務之便，敲詐勒索，威脅恐嚇，有幾個甚至還背著人命，這些人不能放。”
    蔣衛國點煙，坐下，比起在昌渡鎮時，他胖了些，沒了以前嚴肅堅決的氣質，變得圓潤、混沌了許多。
    “程剛，你要明白，這裏不是昌渡鎮是京市，對於上麵那些人來說，你——”
    夾著煙的手點了點程剛，又收回戳戳自己胸口。
    “甚至是我，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一隻螞蟻，抬腳就可以碾死。”
    “放不放人，從來不是我們說的算。”
    程剛執拗道：“可我們是警察，如果連我們都沉默順從，那就是對於犯罪的縱容！”
    “行了，行了。”
    蔣衛國吐出灰白色煙圈，灰白色霧氣罩住他眼睛。
    “周全還有那幾個背著人命官司的不用放，到時候孔司令問下來，就說是孫家的意思，讓他們去狗咬狗。”
    程剛隻覺得好笑。
    作為維護社會秩序的警局，居然要靠權勢才能維持住正義，太可笑了。
    陳龍被放出來，見到站在警局門口的蔣局長和程隊，招了下手。
    “感謝您二位的照顧，不用送！”
    他帶著幾個小弟，大搖大擺走了。
    程剛看著他背影沉默。
    蔣衛國安慰他道：“孔司令得意不了多久了，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到時候你想把人抓回來就再抓回來。”
    程剛沉默回到警局。
    蔣衛國抬頭看天，澄澈明媚，很平常的一天。
    忽然大風刮過，大團的白雲驟然被攪碎，片狀似的散落在空中各處。
    蔣衛國收回視線，“大風起，雲飛揚，時代要變了。”
    程剛和蔣衛國一走，躲在拐角的陳龍一行人便冒頭了。
    小弟雀躍道：“龍哥，都回去了，他們應該是真的要放了我們，不是設套。”
    另一小弟慶幸道：“本來以為死定了，沒想到還能出來。”
    “龍哥，咱們回去吧。”
    其他小弟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陳龍靠著牆，目光穿過灰色牆瓦盯住觸不可及的藍天。
    他語氣寂寥：“回他媽哪去。”
    這次的事情，給陳龍的打擊不小。
    周全被抓前，他預感不對，要帶著這些年賺下的家當離開。
    結果還是走晚了。
    一出門就被人堵住了。
    是江辰。
    京市這兩個月崛起的人物。
    他至今還記得，江辰的眼睛。
    漆黑的眼眸裏是濃的化不開的殺意，像是惡狗的眼睛，沒有絲毫人性。
    陳龍就在自己地盤，被人拿槍抵著頭，他卻什麽也不能做。
    周全一直在院子裏，沒有看見院外的情形。
    陳龍卻看的一清二楚。
    軍區的人來了，警局的人也來了，平日耀武揚威的大官，因為他們動了了不得的人，全都來了，一個比一個臉色難看。
    短短時間內，門外很快拉起了一個指揮中心。
    而他陳龍被槍抵著頭，像是喪家之犬一樣，一步步退回了他所謂的地盤。
    走出去，再回來，陳龍才發現，他所謂的地盤居然這麽小，小的在這些人物眼裏，隨隨便便就可以推平。
    而江辰閑庭信步，不緊不慢走進他的地盤，光明正大衝他要人。
    這是陳龍第一次被全麵壓製。
    這一壓便是一座五指山，壓沒了陳龍所有試圖反抗的勇氣。
    但這也恰恰讓陳龍清醒了。
    前所未有的清醒。
    小弟出主意道：“我聽那些警察說，是孔司令讓警局放人的，我們去找孔司令。”
    “找個屁。”
    陳龍掐著小弟脖子把他拽過來。
    “孔司令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咱們回去跟他遲早還要進局子。”
    “龍哥咱們去哪？”
    “對，哥你說話，我們都跟著你幹。”
    其他小弟紛紛應聲附和。
    陳龍環視他們一圈，目光動容，沉默片刻後毅然道：“離開京市，我們去申城。”
    能在京市玩轉的人，身後要有權勢。
    他們這些無根基的攪在這裏，遲早被人撕成碎片。
    樹挪死人挪活。
    一聽要去申城，幾個附和的小弟驟然沉默下去。
    陳龍卻沒有在猶豫，他毅然決然道：“申城我去定了，至於你們，去留隨意。”
    他走的毫不猶豫，大步邁開，越走越快。
    幾個留在原地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有兩三個沒成家的一咬牙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目送他們離開。
    上火車前，陳龍最後看了眼京市。
    陳龍知道，他遲早有一天還會回到京市。
    野心家都想征服這座城市，而不是被這座城市吞噬。
    他又想起了那個男人。
    想起了那雙惡狗一般的眼睛。
    陳龍有預感，等他再回到京市時，那個男人或許是他最大的對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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