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草原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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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三年的第一場雪落在科爾沁草原時,烏蘭正用鹿骨刀割斷臍帶。氈包外的白毛風卷著金帳武士的呼喝,將嬰兒啼哭碾碎在漫天飛雪裏。她咬住浸滿馬奶酒的皮繩,看著接生嬤嬤將繈褓中的李巴圖藏進祭天的薩滿鼓——鼓麵繪著的蒼狼正與白鹿交頸。
    "貝勒爺的聘禮到了!"
    氈簾掀起的刹那,十二柄鑲東珠的彎刀插在雪地上。多爾袞的使者拋來染血的黃貂大氅,那是烏蘭兄長拒婚時穿的戰袍。
    "十四爺說,三日後若不見新娘,科爾沁的草場就改用朱砂染色。"
    烏蘭將鹿角簪抵在喉頭,血珠滲進繡著並蒂蓮的絹帕——那是李長風臨別時塞給她的泉州絲帕。突然,李巴圖發出嘹亮啼哭,驚得使者腰間的海東青振翅撲來。電光石火間,小嬰兒竟抓住猛禽利爪,蒙古包內頓時鷹羽紛飛。
    李長風剛從陳父那場鬧劇的餘波中緩過神來,一封來自烏蘭的信,又將他的心緊緊揪住。當他展開信件,看到烏蘭娟秀字跡的那一刻,心中五味雜陳。
    烏蘭在信中傾訴,她已回到科爾沁,盡管曾經的離別讓她傷心,但如今一切安好。她還為李長風生了個兒子,取名李巴圖,這名字飽含著她對兒子的期許,也仿佛是李長風在她身邊的一種精神寄托。字裏行間,滿是對李長風深深的思念。
    李長風攥著烏蘭的來信,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信紙間還夾著兒子李巴圖的胎發,那點微黃的絨毛刺得他眼底發酸。科爾沁的夜風裹挾著草場的濕氣掠過帳幕,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焦灼——後金鐵騎的鐵蹄聲,已越來越近了。
    然而,信中的內容很快從溫情的訴說轉入嚴峻的局勢。如今後金勢力崛起,為打壓大明,正步步緊逼與大明交好的蒙古部落。林丹汗一心想要恢複蒙古的統一,重建往日成吉思汗的輝煌霸業,可他同時又不得不直麵新興女真族帶來的巨大威脅。在如此複雜的局勢下,他選擇對外聯合大明共同抗金,對內努力掌控蒙古其他部落,試圖凝聚力量。但現實卻很殘酷,蒙古大汗實際上能真正支配的,僅有遼河套的察哈爾部。
    更糟糕的是,皇太極已準備對漠南幾個搖擺不定的部落動手,其中就包括科爾沁。烏蘭所在的科爾沁,以及內喀爾喀、土默特、鄂爾多斯這幾個部落,在大金與大明之間的立場並不堅定,因而成為皇太極眼中的首要目標。
    而對烏蘭來說,還有一個更為棘手的難題。後金給她阿瑪來信,竟要挾她嫁給多爾袞,否則便要血洗他們的草原。一邊是整個部落的生死存亡,一邊是自己對李長風的深情,烏蘭陷入了兩難的絕境。
    最後,烏蘭謝絕了李長風前往海南的建議,她說她討厭朱清漪,二人水火不相容。
    李長風看完信,心中猶如翻江倒海。他既為烏蘭和兒子李巴圖平安而欣慰,又為她和科爾沁部麵臨的巨大危機心急如焚。他深知,後金此舉不僅是對烏蘭個人的逼迫,更是其擴張戰略的一部分,若科爾沁部淪陷,大明在北方的局勢將更加嚴峻。
    門外忽有急促的腳步聲,京師來的探子跪地稟報:"伯爺,後金軍正向科爾沁方向移動,前鋒已至克魯倫河!"李長風猛地起身,銅製燭台在案上震得叮當作響。他想起信中烏蘭最後那句顫抖的"他們說若不歸降,便要燒死草原上的每一棵草",喉頭湧起鐵鏽般的腥甜。
    此刻的漠南草原,正上演著明清與蒙古三方的生死博弈。皇太極在沈陽皇宮中審視著地圖,科爾沁、內喀爾喀等部的位置被紅筆重重圈出。他已收到多爾袞從邊關送回的密報:明廷正暗中資助林丹汗,試圖借蒙古之力牽製後金。這個發現讓他眯起眼睛——大明這是將蒙古當成了棋盤上的棄子。
    林丹汗的斡耳朵帳篷城)裏,硫磺與火藥的氣息彌漫。這位自詡成吉思汗後裔的蒙古大汗,正對著羊皮卷上明廷的密信苦笑。信中承諾的十萬兩白銀尚在袖中發燙,窗外卻傳來屬下將領的咆哮:"喀喇沁部已歸順後金,我們的牧場正被他們蠶食!"林丹汗握緊腰間象征權力的玉帶鉤,這是他重振蒙古霸業最後的籌碼。他忽然想起數月前與紅教活佛的密談,那個活佛曾說:"若要破局,唯有讓後金與明朝先廝殺個血流成河。"
    當後金大軍壓境時,科爾沁部已做好了殊死抵抗的準備。烏蘭將兒子的胎發縫進貼身衣物內側,這是她活下去的執念。戰鼓在克魯倫河畔回蕩,箭矢如雨點般掠過馬背,她瞥見不遠處林丹汗的旗幟正在風中獵獵作響——這場戰爭,終究是草原與中原命運交織的縮影。皇太極的野心、明朝的衰微、蒙古諸部的掙紮,都在這一場場血戰中撕開偽裝。
    而多爾袞,這個尚未在曆史舞台中央綻放鋒芒的年輕人,正站在沈陽城頭遙望北方。他握著兄長皇太極的密信,信中要求他親自出使科爾沁,以聯姻之名將草原納入後金版圖。月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映出幾分屬於征服者的冷冽。他忽然輕笑,將信紙揉成紙團——大金要的,從來不隻是草原的牛羊與馬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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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卷著枯葉掠過克魯倫河,多爾袞勒住韁繩,望著前方升起的狼煙皺眉。馬蹄聲驚起一群鴻雁,撲棱棱掠過烏蘭的穹廬時,帳簾突然被掀開。
    "金狗!請止步!要不然我們放箭了!"侍衛長巴特爾的吼聲未落,金兵的三支鳴鏑已釘在轅門上,幾把刀眨眼就架在了巴特爾的脖子上。多爾袞翻身下馬,玄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腰間佩劍的饕餮紋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帳內突然傳出嬰啼。
    箭雨穿透牛皮帳的刹那,烏蘭抱著李巴圖滾出氈房。她左臂一擋,一支響箭擦著耳際釘入地麵,右手指尖翻飛,將三支箭矢盡數撥落。鮮血順著指縫滴在嬰兒繈褓上,瞬間染紅繡著金線的雲紋。
    "住手!"多爾袞的怒喝驚退他的手下。他看著烏蘭將孩子護在胸前,那女子的睫毛在火光中顫動如蝶翼,懷中的嬰孩竟伸出小手抓住他披風的金線穗子。這一幕讓他想起沈陽城頭那些被屠戮的漢人婦孺,母親臨終前抓著他衣襟的模樣突然重疊。
    “李長風的孽種嗎?”多爾袞苦笑道,皇太極竟然還要他娶眼前的女人。
    "你們後金人還要殺多少無辜?"烏蘭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顫抖。她將孩子舉過頭頂,蒙古袍袖裏滑出半截短刀:"要戰便戰!"
    多爾袞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就在刀鋒即將劃破她咽喉的瞬間,帳外突然傳來號角聲。林丹汗的赤色大纛從地平線升起,數萬鐵騎如同赤潮般漫過草原。烏蘭臉色驟變,短刀當啷落地——她認出了大汗的親衛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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