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愁苦的崇禎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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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裏的紫禁城冷清得嚇人,筆直的禦道從正陽門一路往裏,穿過天安門、端門、午門、奉天門,一直通到金鑾殿跟前。再往裏走,就是皇上住的地界兒——乾清宮。
乾清宮裏頭靜悄悄的,宮女太監們走路都踮著腳尖,大氣兒不敢出。偶爾有人進出,也都是輕手輕腳的,生怕驚動了萬歲爺。東暖閣地上擺著個大火盆,炭火燒得通紅,照得滿屋子亮堂堂的。
崇禎爺坐在龍椅上,身上裹著件油光水滑的紫貂皮大氅,裏頭襯著明黃色的綢緞衣裳,那料子上繡著江山萬代的吉祥花紋。這身行頭,就是在外頭冰天雪地裏站上一天也不帶冷的。可說來也怪,任憑炭火燒得多旺,皮襖裹得多厚,就是暖不熱萬歲爺那顆冰涼冰涼的心。
外頭北風"嗚嗚"地刮,把殿簷下的銅鈴鐺吹得"叮當"亂響。幾個當值的小太監凍得直跺腳,又不敢弄出動靜,隻能把脖子往衣領裏縮了又縮。暖閣裏的西洋自鳴鍾"哢嗒哢嗒"走著,每一聲都像是敲在人心尖上。
崇禎爺盯著案頭堆積如山的奏折發呆,那上頭不是這兒鬧饑荒,就是那兒起戰事,要不就是那個聽調不聽宣的寧遠侯李長風又開始從大明國的南方整船整船的把他的子民運往了海外。朱筆在手裏攥了半天,愣是一個字也批不下去。忽然一陣穿堂風刮進來,吹得燭火直晃悠,把牆上掛的"正大光明"匾照得忽明忽暗。
伺候的太監王承恩偷瞄了一眼,隻見萬歲爺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那張瘦削的臉在燭光下顯得越發憔悴。他悄悄歎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往火盆裏添了塊銀骨炭,火星子"劈啪"爆了兩下,又歸於沉寂。
外頭更鼓敲了三下,乾清宮的琉璃瓦上已經積了層薄霜,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值夜的侍衛換了一班又一班,暖閣裏的燈卻一直亮著。崇禎爺就這麽坐著,從掌燈時分坐到三更天,活像尊泥塑的菩薩,隻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偶爾眨巴兩下,證明這是個活人。
眼瞅著就要進正月咧,往年這時候紫禁城裏早該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咧。可今年倒好,雖說宮女太監們也在拾掇過年的事,可都跟做賊似的,大氣兒不敢出,生怕鬧出點動靜。
崇禎爺癱在龍椅上,瞅著禦案上堆成山的奏折,連翻都懶得翻。心裏頭那個憋屈啊,活像"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
年初那會兒,為著解救被困在鬆山城的洪承疇,他暗地裏跟內閣首輔周延儒、兵部尚書陳新甲、吏部尚書謝升幾個商量,打算先跟後金人議和,把洪承疇撈出來再說。哪成想陳新甲這個沒把門的,竟把兵部職方郎中馬紹愉千辛萬苦搞來的和談密本給漏了風!
最可氣的是,這廝居然把密本忘在案頭上,讓處理公文的小書童當普通文書發給了下頭府衙。崇禎爺得知這事兒時,那股子邪火"噌"地直竄天靈蓋,差點沒把禦案給掀嘍!
當下就下旨把陳新甲這糊塗蛋逮進大獄,判了個秋後問斬,這才勉強壓住朝堂上炸了鍋的群臣。可這事兒就像塊大石頭,加上陳新甲又被李長風給救走了,這事就一直壓在萬歲爺心口上,到今兒個還堵得慌。
暖閣外頭,幾個小太監正踮著腳往簷下掛燈籠。有個新來的毛手毛腳,差點把燈籠摔了,嚇得老太監直瞪眼,壓著嗓子罵:"作死啊!驚了聖駕看不要你腦袋!"
更漏"滴答滴答"響著,崇禎爺望著窗戶外頭慘白的日頭,心裏頭跟灌了鉛似的。案頭的奏折越堆越高,有稟報李自成在河南鬧騰的,有奏說張獻忠占了武昌的,還有哭窮要餉銀的......看得他腦仁子直疼。
王承恩捧著碗參湯進來,見萬歲爺這副模樣,心疼得直搓手:"主子,進點熱湯吧?這都過了午時了......"
崇禎爺擺擺手,連眼皮都沒抬。忽然一陣穿堂風刮進來,把案頭最上頭那本奏折"嘩啦"吹開,正好露出"潼關告急"四個朱批大字......
這糟心的事兒啊,就跟那韭菜似的,割一茬又長一茬。陳新甲那檔子事兒還沒消停呢,萬歲爺最寵愛的田娘娘又病倒了,禦醫們輪番診治,湯藥灌了一碗又一碗,可就是不見起色。
說起這田娘娘,那可是個妙人兒。自小就臨摹鍾繇、王羲之的楷書,一筆好字寫得跟印的似的。畫兒也畫得絕,那幅《蘭蕙群芳圖》在宮裏傳為美談。騎馬射箭、蹴鞠踢球,樣樣都比旁人強。最絕的是那一手琴藝,彈起來能把人聽得如癡如醉。更難得的是她善解人意,跟萬歲爺下棋時,總是不動聲色地讓著一兩個子兒。
萬歲爺對她那是真上心,有一回在周皇後跟前說漏了嘴,誇田娘娘的三寸金蓮小巧玲瓏,說袁妃的腳要大好幾圈,把周皇後氣得小半個月沒露笑臉。這田家原本在揚州也就是個普通人家,自打閨女當了娘娘,那可真是雞犬升天了。萬歲爺把西安門鐵獅子巷前朝大太監王體乾的宅子賞給了田家,那園子裏的亭台樓閣、歌姬舞女,在京城裏都是數一數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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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田宏遇啊,真不是個省油的燈。仗著是皇親國戚,在京城裏花天酒地也就罷了,還到處招搖。瓦子裏的歌妓三天兩頭往田府跑,那些個權貴們更是夜夜笙歌,不喝到五更天不算完。日子一長,京城裏其他外戚都看不過眼了。這老田不光在京城胡鬧,還打著皇親的旗號在外地招蜂引蝶,"鐵獅田家"的名號在江湖上都傳遍了。
萬歲爺聽說這些事兒,氣得直跺腳,把火兒都撒在田娘娘身上,罰她搬到西二長街螽斯門的冷宮去反省。這一住就是三個多月,萬歲爺連麵兒都不見。後來還是周皇後心軟,幫著說情,才讓田娘娘搬回承乾宮。可自打回來,田娘娘就一病不起,眼瞅著一天不如一天。臨終前跟萬歲爺說,就一塊心病放不下——想看著兒子慈照封王。萬歲爺為了圓她這個念想,破例提前封了慈照為王。可這封王大典剛過,田娘娘的病反倒更重了。到了崇禎十五年七月,田娘娘終究是沒熬過去,葬在了天壽山。
這田娘娘一走,萬歲爺就跟丟了魂兒似的。承乾宮裏那架田娘娘最愛的焦尾琴,再沒人敢碰。鐵獅子巷田府倒是消停了不少,田宏遇那老小子也老實多了,可這世上啊,終究是少了個知冷知熱的人兒。
昨兒晚上臨睡前,萬歲爺特意囑咐王承恩,說今兒個要穿那件最莊重的端罩上朝。王承恩當時還納悶呢,轉念一想才明白——今兒是田娘娘的忌日,萬歲爺這是心裏頭惦記著呢。
一大早,兵部轉來湖廣巡撫宋一鶴的折子,看得萬歲爺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那李自成不光占了襄陽,還是從平賊將軍左良玉手裏硬搶過去的。更可氣的是張獻忠那廝也來添亂,竄到湖南把武昌給端了,還把楚王朱華奎裝籠子裏沉了江。
"李、張二賊!"崇禎氣得直拍桌子,後槽牙咬得咯吱響,恨不得立馬把這倆碎屍萬段。抄起禦案上那支"萬國來朝"的青玉紫毫筆,剛要批示派兵剿匪,可這筆懸在半空愣是落不下去——派誰去啊?
想當初鬧流賊那會兒,北有洪承疇,南有盧象升,就連高迎祥那樣的大賊頭子都給剿得幹幹淨淨。要不是後金人犯邊,哪能讓李、張二賊死灰複燃!如今可好,洪承疇投了敵,盧象升戰死了,手底下連個能用的人都沒有。
想著想著又記起南下督師的楊嗣昌,要是他還在,何至於讓萬歲爺愁成這樣。這一琢磨更恨陳新甲了,議和這麽大的事兒都能給捅出去,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砍他十回腦袋都不解氣!
這李長風救走陳新甲的事兒,讓崇禎爺越想越不對勁兒,心裏頭跟揣了塊冰疙瘩似的。這哪兒是救人啊,分明是給他下套呢!
萬歲爺在乾清宮裏來回踱步,越想越覺得這事兒邪性。那李長風早不救晚不救,偏偏趕在陳新甲要被問斬的時候出手,這不是成心跟他過不去嗎?保不齊這背後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王承恩!"崇禎爺突然停下腳步,把正在添茶的老太監嚇得一哆嗦,"你說這李長風是不是存心要跟朕作對?他這是要毀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啊!"
王承恩弓著腰,支支吾吾不敢接話。萬歲爺這火氣上來,誰勸都不好使。
"先是在遼東跟後金勾勾搭搭,現在又救走陳新甲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崇禎爺越說越來氣,把案幾拍得震天響,"朕看他是巴不得大明早點完蛋!他想登基做皇上!他老李家世受皇恩,怎麽到了這一代,出了他這麽一個混蛋!"
外頭北風呼呼地刮,把窗戶紙吹得嘩啦嘩啦響,像是在應和萬歲爺的話。案頭的燭火也跟著忽明忽暗,照得崇禎爺那張臉陰晴不定。
王承恩偷瞄了一眼,隻見萬歲爺眼珠子通紅,太陽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活像隻被惹急了的獅子。這架勢,怕是又要有人倒黴了。
奈何李長風現在兵強馬壯,在海外稱王稱霸,崇禎皇帝對他奈何不得啊!
得!還得自己想辦法平亂吧!
東北山海關的吳三桂不能動,西北甘肅、寧夏的兵也抽不開身。眼下能帶兵的,南邊就剩個左良玉,北邊還有個孫傳庭。左良玉被二賊折騰得自顧不暇,隻能指望孫傳庭了。
萬歲爺大筆一揮:升孫傳庭為援剿總督,加太子少保銜,命他即刻發兵剿滅李自成、張獻忠二賊!寫完了把朱筆一扔,望著乾清宮外陰沉沉的天,心裏頭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王承恩捧著茶進來,看見案頭的折子被朱筆戳了個大窟窿,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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