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出關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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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長風自旅順登岸奇襲清軍後方的急報傳至多爾袞案前,這位權傾朝野的攝政王頓時驚怒交加。他即刻傳命三順王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星夜折返遼東,將兵權暫交親子多爾博,務必將李長風擋在遼河以西。
    不想鐵嶺一戰成了清軍噩夢 —— 孔有德率部死戰,最終力竭自刎;耿仲明、尚可喜兩部潰不成軍,倉皇向沈陽方向逃竄;就連多爾博也被亂軍裹挾,險些喪命於刀光劍影之中。
    敗訊接踵而至,李長風竟趁勢攻破清軍龍興之地盛京,將孝莊太後與幼帝福臨一並俘獲。多爾袞聞聽老巢淪陷、皇室被擒,驚得幾欲墜馬,當即下令大軍自前線回撤山海關,嚴令關寧軍憑險死守。同時急調阿濟格領鑲白旗星夜馳援北京,自己則仍在陝西與李自成鏖戰,另遣多鐸分兵南下河南,試圖穩住半壁江山。
    李長風趁著清軍亂成一團,果斷再次出手,這次他要的是這個天下!
    渤海的海水在黎明前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鉛灰色。\"鎮遠\"號鐵甲艦的蒸汽輪機發出沉悶的轟鳴,黑煙從粗大的煙囪中噴湧而出,在晨霧中拖出一條蜿蜒的軌跡。李長風站在艦橋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欄杆上凝結的鹽霜。海風帶著刺骨的寒意鑽進他的鎧甲縫隙,讓他左肩那道尚未痊愈的箭傷隱隱作痛。
    \"大帥,前方發現清軍水師!看船型像是被清軍收編的登州水師的福船。\"了望塔上的士兵聲音嘶啞,手中的信號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李長風舉起黃銅望遠鏡,鏡頭裏逐漸清晰的景象讓他嘴角微微上揚——十二艘福船正借著東南風向他們駛來,船頭的紅衣大炮在晨光中泛著冷光。最前頭的旗艦上,一麵殘破的織金龍旗耷拉著,依稀能辨認出\"靖海\"二字。
    \"傳令各艦。\"李長風的聲音不大,卻讓身後待命的傳令兵們同時繃直了脊背,\""鎮北"、"鎮南"兩艦前出,用鏈彈打桅杆。其餘艦船保持楔形陣,火炮裝填葡萄彈。\"
    他話音剛落,一枚炮彈就呼嘯著從頭頂掠過,在身後二十丈外的海麵炸起衝天水柱。飛濺的海水像暴雨般砸在甲板上,打濕了李長風的戰靴。
    \"敵艦距我八百步!\"炮術長的喊聲從下層甲板傳來。
    李長風眯起眼睛,看見清軍水師已經排成一字橫隊,這是要發揮側舷火力優勢的架勢。他冷笑一聲,轉頭對身旁的李鐵柱道:\"這些老古董還以為是在打鄭芝龍呢。\"
    <主炮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後坐力讓這艘兩千噸的鐵甲艦都微微震顫。炮彈在清軍旗艦側舷撕開一個巨大的缺口,飛濺的木屑中隱約可見人體殘肢。緊接著,兩艘前出的李家軍戰艦同時開火,特製的鏈彈旋轉著撕裂空氣,將三艘福船的主桅杆攔腰截斷。
    \"好!\"李鐵柱興奮地捶打欄杆,\"看這些狗韃子還怎麽借風......\"
    他的歡呼戛然而止。一枚紅衣大炮的實心彈擊中了\"經遠\"號甲板,這艘改裝自商船的戰艦頓時燃起熊熊大火。李長風看見十幾個渾身著火的水兵尖叫著跳入海中,他們的慘叫聲甚至壓過了炮火的轟鳴。
    \"命令"濟遠"號救援落水者。\"李長風的聲音依然平靜,但握緊欄杆的手已經青筋暴起,\"其餘艦船繼續推進,不要給敵人重整陣型的機會。\"
    正午時分,海戰進入白熱化。李家軍的蒸汽戰艦憑借機動優勢,不斷調整位置保持火力壓製。清軍水師雖然損失慘重,但殘餘的幾艘福船依然在做困獸之鬥。一枚鏈彈擦著李長風的頭皮飛過,將他身後的艦旗撕成碎片。
    \"大帥小心!\"李鐵柱猛地撲過來,卻見李長風已經拔劍在手,寒光一閃,將飛來的半截鐵鏈淩空斬斷。
    \"傳令陸戰隊準備登陸。\"李長風甩了甩震得發麻的手腕,\"讓"鎮遠"號抵近射擊,把岸防炮台給我端了。\"
    當夕陽將海水染成血色時,最後一艘清軍戰船在連環爆炸中沉沒。李長風站在滿是彈痕的甲板上,望著遠處山海關巍峨的城牆。那裏已經升起了示警的狼煙,但他知道,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報告傷亡。\"他頭也不回地問道。
    \"我方沒有艦船沉沒,傷二十三人。\"參謀官的聲音有些發抖,\"清軍水師全軍覆沒,俘虜二百餘人。\"
    李長風點點頭,轉身走向船艙:\"把俘虜押到旅順挖礦。\"
    夜幕降臨,海麵上漂浮的殘骸和屍體隨著潮水起起伏伏。李長風在艙房裏就著鯨油燈研究地圖,燭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他的手指沿著海岸線移動,最終停在老龍頭的位置。
    渤海的風帶著鹹腥與鐵鏽味,像鈍刀子刮在臉上。李長風站在“鎮海”號鐵甲艦的艦橋前,透過黃銅望遠鏡,老龍頭伸入海中的嶙峋礁石清晰可見。海浪凶猛地拍打著礁岩,濺起數丈高的慘白水花。就在這片被稱為“萬裏長城入海處”的絕險之地,數十艘登陸小艇如同離弦的鐵箭,正迎著炮火衝向灘頭。
    “大帥,第三波登陸隊上去了!”李鐵柱的聲音在輪機轟鳴中有些失真。他指著灘頭一處剛剛騰起的黑紅色火球,“清軍的‘萬人敵’大型爆炸罐)!王把總那一船弟兄…”
    李長風放下望遠鏡,鏡片上濺了幾點冰冷的海水。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左眼下那道新添的箭疤微微抽動了一下。“命令‘定遠’號抵近,用拿破侖炮覆蓋礁石後方的炮位。”聲音冷硬如鐵,“告訴陸戰營,日落前,我要看到血色龍旗插上寧海城!”
    炮彈呼嘯著撕裂空氣,將老龍頭臨海的礁石區炸得石屑紛飛。硝煙彌漫中,猩紅色的身影在嶙峋怪石間跳躍、翻滾、射擊。燧發槍清脆的齊射聲與滿洲弓沉悶的弦響交織在一起,不斷有人影倒下,被泛著血沫的海浪卷走。李長風看著一個士兵抱著爆破筒撲向暗堡射擊孔,在爆炸的火光中化作碎片,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冰冷的鐵欄杆。
    此刻的山海關,像一鍋被內外夾擊的沸水。
    關城內,總兵府後宅。一樹遲開的玉蘭在料峭春寒裏抖擻著潔白。吳三桂卻沒有賞花的心思。他焦躁地在鋪著熊皮的暖閣裏踱步,腳下昂貴的波斯地毯被軍靴碾出深深的褶皺。案頭,兩份文書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坐立難安。
    一份是多爾袞八百裏加急送來的朱批諭令:“著平西王吳三桂,速率關寧鐵騎並所部家眷,悉數移鎮西安。關外田產,朝廷另行撥補。抗命者,以謀逆論!”鮮紅的“攝政王多爾袞”印璽,刺得他眼睛生疼。
    另一份,則是他的心腹剛剛呈上的密報,墨跡猶濕:“李逆長風海軍已登陸老龍頭,猛攻寧海城!其主力步騎,正沿石河急速北進,意圖合圍山海關!”
    “移鎮…移鎮…”吳三桂一拳砸在紫檀桌案上,震得筆架上的狼毫亂跳,“幾十萬將士家眷!幾百年的祖墳祠堂!關外幾代人墾出的熟田!是能說走就走的嗎?!”他想起昨日校場上,那些須發皆白的老卒跪地哭嚎,手裏緊緊攥著發黃的地契房契,額頭在凍土上磕出血的模樣。軍心,已經浮動得像秋後的枯草,一點火星就能燎原。
    “王爺…”門簾被輕輕掀起,一個身影裹著素色鬥篷,像一縷幽魂飄了進來。鬥篷滑落,露出一張足以讓烽火失色的容顏。陳圓圓。她比在京城時清減了許多,眉眼間籠著揮不去的倦意,一身半舊的藕荷色襖裙洗得發白,鬢邊隻簪著一朵小小的絨花。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清澈如秋水,此刻卻盛滿了憂慮與風塵。
    “你…你怎麽回來了?!”吳三桂又驚又怒,幾步搶上前,“不是讓你在西安等我嗎?這兵荒馬亂…”
    “妾在西安,聽聞王爺又要移鎮,心神不寧。”陳圓圓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心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解下背上一個小小的藍布包袱,小心翼翼地打開,裏麵是一把琵琶,弦軸上纏著的紅絲線已有些褪色。“王爺可知,從西安到山海關,這一路…流民如蟻,餓殍塞途。妾親眼見易子而食,婦人懸梁於道旁枯樹…”她纖細的手指撫過冰涼的琵琶弦,指尖有細小的傷口和新繭,“妾怕…怕再也見不到王爺。更怕王爺移鎮路上,將士家眷…重蹈覆轍。”一滴清淚,無聲地滾落腮邊,砸在光潔的紫檀案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吳三桂的心像被那滴淚狠狠燙了一下。他猛地抓住陳圓圓冰涼的手,入手處隻覺骨節硌人。“圓圓…”他喉頭哽住,千言萬語堵在胸口。眼前這張臉,與校場上老卒們絕望的臉龐,與多爾袞諭令上冰冷的朱批,與斥候口中李長風步步緊逼的軍情,重重疊疊,幾乎要將他撕裂。
    “報——!”一名親兵連滾爬爬地衝進暖閣,聲音帶著哭腔,“王爺!大事不好!寧海城…寧海城丟了!李逆的海寇兵已經占了望海樓!城裏…城裏好多軍眷聽到消息,都湧到總兵府外了!說…說死也不離開山海關!”
    吳三桂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他衝到窗邊,猛地推開雕花木窗。寒風卷著嘈雜的聲浪撲麵而來。總兵府外寬闊的校場,此刻已被人潮淹沒。白發蒼蒼的老嫗抱著懵懂的孫兒,粗壯的婦人挽著包袱死死護住身後半大的小子,甚至還有穿著號衣的傷兵拄著拐杖,黑壓壓一片,望不到盡頭。他們沉默著,或站或坐,眼神卻像無數把錐子,齊齊刺向總兵府的方向。沒有喧嘩,沒有哭喊,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無聲的絕望。幾個白發老卒跪在最前麵,額頭緊貼著冰冷的石板地,手裏高高舉著卷了邊的地契,如同舉著最後的信仰。
    “王爺!開恩啊!”
    “俺爹俺爺都埋在後山,俺死也不走!”
    “田裏的麥子剛返青,挪了窩,幾十萬人吃什麽啊王爺!”
    壓抑的嗚咽和零星的哀求,像針一樣紮進吳三桂的耳朵。
    陳圓圓也走到窗邊,看著下麵那片沉默而堅韌的人海,身體微微發抖。她輕輕扯了扯吳三桂的衣袖,聲音輕得像歎息,卻重逾千斤:“王爺…山海關,是根啊。根斷了,人…也就沒了。”
    就在這時,一陣沉悶而連續的巨響從東南方向滾滾傳來!腳下的地麵都在微微顫抖!那是“鎮遠”號320主炮的怒吼!緊接著,關城南麵石河方向,也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和密集的燧發槍齊射聲!火光映紅了半邊天際!李長風的主力,到了!
    “報——!緊急軍情!”又一個傳令兵渾身浴血衝進來,撲倒在地,“南門…南門守將王參將陣亡!李逆步卒正在猛攻甕城!弟兄們…快頂不住了!”
    兩麵夾擊!多爾袞的催命符,李長風的奪命刀,幾十萬眷屬泣血的目光,還有身邊陳圓圓那雙盛滿哀愁與信任的眼眸…所有的壓力在這一刻轟然壓垮了吳三桂的神經。他猛地轉身,雙眼赤紅,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目光掃過案頭多爾袞那封朱批諭令,又掃過窗外那片沉默而堅定的人海。
    “頂不住?”吳三桂突然發出一聲夜梟般的慘笑,聲音嘶啞得嚇人。他一把抓起多爾袞的諭令,看也不看,雙手狠狠一撕!堅韌的灑金宣紙發出刺耳的裂帛聲,被他狂暴地撕成碎片,狠狠摜在地上!
    “傳我將令!”吳三桂猛地拔出腰間佩劍,寒光四射的劍鋒直指窗外李長風主力攻來的方向,聲音如同受傷的猛虎咆哮,震得暖閣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全軍!死守山海關!一步不退!告訴弟兄們,家在這裏!祖墳在這裏!田畝在這裏!誰敢讓咱們挪窩,老子第一個砍了他!”
    他頓了頓,充血的眼睛掃過驚愕的親兵和臉色蒼白的陳圓圓,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裏迸出來,帶著血腥氣:
    “再派人…不!你親自去!”他指著最得力的副將,“給我密會李長風的人!就說…就說我吳三桂,願獻關!但有一個條件——山海關內,一草一木,一民一卒,皆是我關寧子弟根基!李長風若想得此雄關,須立下血誓,永保我關寧軍民於此安身立命,永不遷離!”
    劍鋒在燭火下劇烈地顫抖,映出吳三桂扭曲而決絕的臉。暖閣內死寂一片,隻有窗外越來越近的喊殺聲、炮聲,如同催命的鼓點,一聲聲,敲在每個人緊繃的心弦上。陳圓圓望著他,緩緩地,將懷中那把舊琵琶,抱得更緊了些。冰涼的弦,硌著她微顫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