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未見的丈夫回家過年，賢惠勤勞的方小芝早早就將家裏收拾的妥妥帖帖。
    就等著丈夫回來好殺年豬。
    丈夫有本事，在外務工這兩三年每年能掙一千多塊，家裏蓋了新房，大兒子成了村裏第一個大學生。
    方小芝見人臉上就帶著笑，發自內心的幸福的笑，接受村裏的女人羨慕的眼神。
    可這幾天她有些笑不出來。
    丈夫回家過年，在外省上大學早已放假的大兒子卻寫信回來說自己底子差要把時間花在學習上，今年寒假就不回來了。
    公婆表示理解，農村娃考出去不容易，學習要緊，明年再回來就是了。
    雖說兒子是為學業，方小芝還是覺得兒子這樣做不好，不知該怎麽跟丈夫說。
    走在熟悉的山路上，葉烽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天黑透了才到南溪村，村裏沒通電隻能點煤油燈，一到冬天就早早睡下。
    這會兒除了自己家的位置隱隱有點昏黃的光亮，整個村子都陷入黑暗中。
    下了場雨土路濕滑，葉烽打著電筒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裏走。
    “汪汪汪。”
    方小芝算著丈夫今晚應該能到家，敞開著堂屋的門等著，聽到狗叫聲連忙出來。
    果然見到頂著寒氣的丈夫走上曬壩往家裏來。
    “他爸你回來了。”
    方小芝驚喜的喊了聲，將手裏的鞋底子放到小女兒懷裏，連忙迎上去幫忙拿東西。
    “爸。”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也都跟上去。
    老二老三把葉烽手裏的東西接過來。
    “路上還順利吧。”
    葉烽看著妻子，又看看有些陌生的四個兒女，沒見著老大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不動聲色地笑著點了點頭：“還算順利，進屋說。”
    身體累心裏更累，葉烽進了堂屋連看眼新房的欲望都沒有。
    方小芝見丈夫滿臉倦容，心疼地說：“餓了吧，先吃飯。”
    南溪村冬日天氣陰冷，往日老三老四老五這會兒也睡了，隻有念高三的老二還在複習功課。
    知道爸爸要回來，幾個孩子全都在堂屋等著。
    葉父葉母聽到聲音爬起來穿衣服。
    葉烽在火車上有一肚子話想跟父母說，這時卻並不想跟父母暢談，揚聲說道：“爸媽，天冷就別起了，我也累了，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二老聽罷囑咐了他兩句又躺回床上。
    一直沒見到老大，葉烽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平靜地問忙著給他擺飯菜的妻子兒女：“老大呢？”
    方小芝盛飯的手停頓了下，說：“老大寫信回來說他底子太差，想留在學校好好學學免得跟不上。”
    說著小心看了眼葉烽：“他爸，老大說你供他念書不容易，他不想給你丟人，你可別生氣啊。”
    老二也說：“爸，哥還說爸掙錢不容易，他想省點路費。”
    葉烽聽著妻子和兒子說著跟夢裏一模一樣的話，突然有些想笑，這麽想著也笑了出來。
    笑得方小芝心裏七上八下。
    “老大有上進心是好事，好事啊。”
    原來那不是夢，而是已經發生過的事。
    否則他手腕上怎麽會出現那道疤痕。
    大概是老天爺可憐他勤勤懇懇做人、孝順父母、忠於妻子、為了兒女辛辛苦苦大半輩子。
    最終卻落得個自殺的淒涼晚景，這才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吧。
    葉烽沒再多說，往嘴裏扒拉了一大口飯，又夾了一筷子炒雞蛋，狼吞虎咽的吃著。
    在鎮上館子吃了一頓，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
    給他留的飯菜都很好，有炒雞蛋，還有一盤蒜苗炒臘肉，葉烽卻食不知味，隻是機械的往嘴裏塞。
    四個兒女都在桌旁坐著，不時關心兩句。
    葉烽知道孩子們都等著他發禮物。
    他去鵬城做工即便不回家，每年也會往家裏寄東西，村裏的孩子都很羨慕，自家五個孩子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去省外上學的老大見到外麵的大千世界，卻因為自己有個農民工父親感到丟人，別說今年不會回家過年，往後四年都不會回來。
    直到畢業分配到縣醫院工作，這才不得不回來。
    到那時就是跟他要錢買房、要彩禮娶老婆。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也都有樣學樣。
    五個兒女雖然不孝倒是挺有出息，不是考上大專就是考上本科，全都在體製內工作。
    誰不說他和方小芝有本事，把孩子們全都供出來吃國家飯。
    其實也就是麵子光，孩子們要錢的時候就想到他這個爹，平時他想見他們一麵還得往縣城跑。
    白眼狼們經常以工作忙，三言兩語把他給打發了。
    除了麵子好看，他又得到了什麽。
    不過是個為了兒女奮鬥一生的老黃牛而已。
    沒用了就被人一腳踹開。
    方小芝見丈夫不怪兒子心裏鬆了口氣，從筷簍裏拿出雙筷子幫丈夫夾菜。
    葉烽走的時候大兒子十二，小女兒才五歲，一走就是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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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回家還是三年前，回來隻在家裏待了一個星期就走，孩子們對他遠沒有對方小芝親近。
    五個白眼狼對他雖不孝，對方小芝倒是不錯，起碼方小芝病了他們會輪流照顧、噓寒問暖。
    等方小芝一走，他這個爹好像就成了他們的拖累。
    他不是心細的人，不住在一起也就沒發覺兒女們言行上對他的嫌棄。
    總以為他在孩子們最需要他的年紀常年沒在他們身邊，導致父子父女之間關係生疏。
    很多次他都感歎，都是窮鬧的。
    也怪他蠢，查出肝癌怕自己死了兒女們爭家產鬧的不和，幹脆把所有的財產平分給五個兒女。
    這下好了，生活費和醫藥費反倒要兒女們施舍。
    年輕時看工頭臉色，要錢的時候跟個孫子似的，為了討要血汗錢也沒少跟人動手。
    好容易攢下一筆家產，自己沒花幾個，老了還得看兒女的臉色過日子。
    兄妹五人平分了家產還是誰都不滿意，為了他在哪家住、醫藥費怎麽分攤爭的麵紅耳赤。
    孫子滿臉嫌棄地跟他說：“爺爺你這病治不好，拖久了你受罪最後還是人財兩失，又何必呢。”
    聽了兒孫的話葉烽的心像破了個大洞，真恨不得早點死了一了百了。
    不想再聽白眼狼們毫無體麵的爭的你死我活。
    多大點事兒啊，不就是為了錢麽，他死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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