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半個小時前。
    布簾外，那句‘我願意’落下的一瞬，以陳九亞為圓心，空氣像被誰輕撥了一根看不見的弦。
    眾人原本平直的生命軌道陡然輕顫，彎出了一條弧線。
    微不可見的漣漪蕩開，燈光、塵埃、呼吸，連同命理，都悄悄歪斜了一分。
    坐在地上咳嗽的米婆喉頭突然一緊，咳得胸口發悶。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四姨感到了一陣尖銳的耳鳴，眼前的天花板似乎旋轉了半圈。
    她探手到枕頭下，摸到那瓶速效救心丸，抖出兩粒，含在舌底。
    這裏的眾人，包括了經常接觸的員工、鄰居、家人，也包括了王準，陳九亞自己，還有一直沒有醒過來的伊琳娜。
    躺在測試間休息的她，在此刻猛地睜開了眼。
    因為，電量條狠狠降了一截，紅色警告將她從休眠程序中徹底拍醒。
    “這是……”
    處於懵逼狀態的伊琳娜愣愣地看著麵前那條警告，她本能地抬手去抓，結果揮空。
    直到這時，她才察覺自己的手背泛著一層冷冽的金屬光澤。
    緩緩轉動手腕，伊琳娜沉思片刻後目光掃過四周。
    牆角堆疊的紙箱上印著清晰的簡體中文，“易碎”“向上”，字體方正。
    空氣裏也聞不到遠東基地慣有的消毒水味。
    瞬間跨國……
    那，這是任務世界？
    伊琳娜不是新手，想通關鍵之後，她直接打開了麵板——
    “任務內容幫助陳九亞完成遷靈。”
    ？？
    陳九亞是誰？
    遷靈又是什麽？！！
    還有這個倒計時，為什麽少了8個小時？！！
    疑問可以排隊，先活下來再說。
    伊琳娜接受了自己是機器人的設定，她重新看了一眼警告內容。
    電量已經跌到了紅線，隨時可能歸零。
    機器人斷電未必等於‘死亡’，但在任務世界裏，動不了就代表著‘等待死亡’。
    牆角的立式充電器亮著微弱綠燈，伊琳娜沒有猶豫，踩上充電盤。
    “滴——”
    一聲輕響，電流順著足底湧入，能量條開始艱難地回升。
    在找到王隊之前，她得先讓自己亮起來。
    還有，得保護好自己。
    具體怎麽保護，她沒有頭緒。伊琳娜本身就是試煉者，但她隻完成過一次任務，沒有學會異能。
    唯一握著手裏的，是上頭給她用來交易的道具‘靈犀’。
    有這個東西在手，伊琳娜並不擔心王準會在某個時刻把自己丟下。
    可她也清楚，底牌如果變成了要挾，就會在兩人的關係中產生裂縫，而裂痕，最傷交情。
    眼下，她與王準之間還談不上交情，頂多是一段臨時的脆弱連線。
    但伊琳娜已經打定主意，要把這條線慢慢織成網。
    畢竟，在之前的一個月裏，碰過那台老舊電視機的人少說也有十多個，她自己也在其中。
    可隻有王準能讓它出現吸人的漩渦。
    異變隻選擇他，這說明他體內藏著某種別人沒有的東西——
    也許是天賦，也許是代價，總之是一種‘特殊’。
    而特殊，在末世裏就是最大的價值！
    在這次任務中，自己在危險的時候可以偶爾尋求王準的幫助，但不能無限拖後腿，或是以道具來要挾……
    這樣隻會引起對方的反感。
    拿定主意，伊琳娜打開道具包袱。
    “？”
    重新將包袱關閉，再打開。
    “沒有？怎麽會沒有？！！”
    呼吸突然亂了，她整個人僵在原地，眼底那點殘留的鎮定碎開。
    “不可能的，我根本沒有動過它！！！”聲音尖得不像自己，在房間內撞出回聲。
    徹底慌了神，伊琳娜顧不得繼續充電，她踉蹌著衝向牆角，那裏是她剛才躺過的地方。
    “肯定是不小心掉出來了，就在這附近，找一找絕對能找到……”
    道具隻要放進係統包袱，是不可能出現‘掉出來’這個現象的，伊琳娜自己很清楚。
    可胸腔裏那股驟然騰起的恐慌，已經把她所有的理智淹沒。
    靈犀是她與王準之間唯一的保險，是她在任務裏唯一能拿出的‘價值’。
    沒有了價值，她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指尖的顫抖還沒停，一聲撕裂般的慘叫便刺進耳膜——
    “啊——！！！”
    聲音尖銳的質感，像有人把玻璃碴子直接塞進耳道裏。
    伊琳娜猛地抬頭。
    她所在的房間門沒合攏，一把黑色轉椅斜斜地卡在門縫處，椅背抵著門框。
    那道慘叫正是從門縫與椅背間的窄隙裏擠進來的……
    聲源不算太近，隻是聽著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從極深極深的地下被抽上來，穿過一條看不見的長管，沿途不斷碰壁、碎裂、再聚攏。
    輕手輕腳，伊琳娜將門縫拉開了一些些——
    電腦屏幕、鍵盤鼠標、格子間工位、還有頂上的中央空調……
    這裏是辦公樓？！
    對當下所處的空間有了基本認知，她將卡在門口的椅子慢慢挪開，一隻腳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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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即，視線立刻擺向右邊，因為聲音正是從那裏來。
    伊琳娜知道，慘叫代表著危險，可一味躲避是沒有辦法活下去的。
    自己沒有道具，也沒有異能，若不能在危險降臨前抓到哪怕一條線索，就隻能等死。
    在找線索與規避風險之間，她給自己劃了一條極細的平衡線。
    伊琳娜貼著牆根，緩緩滑到走廊盡頭。
    拐角處是一整麵金屬電梯門，門旁的小屏幕上，紅色數字顯示著——
    16。
    她下意識抬頭，電梯門楣上貼著一塊黑色的樓層標識，27f。
    所以，慘叫聲是從樓下傳來的？
    那種被拉得細長、帶著金屬寒氣的尾音，隻有封閉的電梯井才能造得出來。
    電梯裏麵有東西，不能乘坐！！！
    第一條線索到手！！！
    伊琳娜屏住呼吸，腳跟無聲後滑半步，隨即轉身，沿著來時的燈影邊緣，悄悄退回。
    腳尖剛轉過牆角，餘光裏突然晃進一道極暗的人影！
    黑暗，影響不了機器人的視覺，所以，她看得很清楚——
    靠走廊倒數第三排，最內側的工位上，有人端端正正地坐著，背挺得很直，肩膀一動不動。
    黑色長發像瀑布一樣從額前垂下，遮住了整張臉。
    是加班到睡著了？還是？
    伊琳娜不敢肯定那縷垂落的發絲後麵，是否有目光透出來盯著自己。
    她隻知道再僵站下去，一定沒有好果子吃。
    “叮——”
    電梯忽然發出清脆的提示，金屬門後的纜繩發出低低的嗡鳴，聽不出來是上行還是下行。
    伊琳娜再也顧不得‘對峙’，她強忍著恐懼，一步一步朝著自己出來的那個房間挪……
    工位上的女員工端坐如初，背脊筆直，似乎沒有在意伊琳娜的移動。
    終於，手臂抵上了測試房間的那個門。
    伊琳娜屏住最後一口氣，卻仍沒忍住回頭觀察——
    冷灰視野裏，她看到了對方的臉。
    女員工的頭顱向後扭過整整一百八十度，頸椎拉伸得幾乎透明，皮膚繃出一道道細微的褶痕。她雙眼半睜，瞳孔渾濁，凝固著死前最後一瞬的空洞與驚駭。
    “死……死了？”
    恐懼從伊琳娜的腳跟一路盤旋到喉嚨，她顫顫巍巍地推開門，邁了進去。
    百分之五的電量，她哪裏都去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關門，反鎖，然後在恐懼中顫抖，祈禱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放自己一馬！！！
    就在這時，走廊盡頭傳來了清脆的金屬滑軌聲——
    “叮——”
    電梯門開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伊琳娜生出了一種讓自己徹底斷電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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