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問米】 靈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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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是眼花了嗎?”姚警官半倚在副駕的車窗邊,打火機“噠”地一聲竄出火苗。
    他低頭把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白霧順著鼻腔漫出來。
    隔著車窗,他屈起指節,輕輕叩了兩下,聲音帶著點戲謔:“哎,機器人兄弟,剛才那倆人你看見沒?就站那兒,嗖一下又沒了……”
    “我就說,非必要的時候還是得少來墓園這種地方。”姚警官收回手,衝遠處一排的灰白墓碑笑了笑。
    那兩道影子一閃而逝,十有八九是掃墓人彎腰點香燒紙,沒必要大驚小怪。
    案子見得多了,他早就把‘鬼神’倆字從字典裏撕掉。
    此刻的王準正被另一件事牢牢牽著,既沒側身,也沒抬眼,自然錯過了姚警官口中那兩道一閃而逝的人影。
    他腦中反複回放的是對方剛才那句隨口玩笑——
    “沒那個機器人聰明……”
    ‘那個機器人’指誰?
    若指的是伊琳娜,便意味著姚警官、或警方已與她有過接觸。
    那她有沒有暴露?
    從姚警官的神情上來看,好像並沒有起疑心。
    嗯,得找個由頭,讓陳九亞把伊琳娜給接過來。
    半個小時後,陳九亞雙手托著一隻深色木盒,鑽進駕駛座。
    “骨灰罐?”姚警官順手帶上後排車門。
    “嗯。”他將盒子放在副駕王準的腳邊,係好安全帶,“接下來去公寓,安置完就跟你回局裏,行吧?”
    “可以。”
    姚警官點頭,目光在那隻盒子上停留一秒,隨即移開。
    公寓房間內,三名施工師傅正等得百無聊賴。
    門一開,就見業主抱著骨灰盒,後麵緊跟著機器人和穿著警服的警察。
    師傅們一愣,原本要迎上去的腳步硬生生刹住,彼此尷尬地對視一眼,誰也沒敢先開口。
    給死人封陽台,說到底並不觸犯哪條法律,卻能把左鄰右舍膈應得夠嗆。
    誰家願意跟‘靈堂’做鄰居?
    可再膈應也攔不住。
    房產證上白紙黑字寫著業主姓名,陽台屬於私人產權,隻要不動承重牆、不擴麵積,物業連敲門的理由都找不到……
    最多在業主群裏發幾句不痛不癢的‘溫馨提示’,再派保安巡邏時遠遠張望兩眼。
    那這位——警察同誌是來做什麽的?
    “陳總……”
    領頭的師傅往前邁了半步,搓著手,眼神往姚警官那邊飄了一下。
    “沒事,你們照常施工。”陳九亞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姚隊長就是過來陪我看看,馬上就走。”
    “可以可以,我跟您再確認一下,整塊陽台用磚砌封死對吧?”
    “嗯。”陳九亞點頭,“要花多長時間?”
    “六平米左右,大概一天半就能完工。”師傅一邊說一邊招呼同伴拉尺、彈線,“其餘房間的窗戶也一起封嗎?”
    “全封。”
    陳九亞回答後,將骨灰罐輕輕放到靠牆的方桌正中央。
    桌後的牆壁上貼著一朵白綢假花,殯儀館常見的那種,左右各立一支紅色的電子蠟燭。
    東西差不多齊了,就差一個牌位和照片。
    他抬手擺正罐身,又補了一句:“靈堂在這邊,你們別碰,也別踩這條過道。”
    師傅們都是講規矩的人,見業主將靈堂布置好,他們自覺排成一列,依次上前,腰背一彎,三鞠躬。
    連姚警官也被氣氛帶著,上前補了一個。
    ……
    回到警局,主問人沒換,仍是姚警官。
    依舊是車裏那套問題,連順序都沒變,隻是更詳細了些,並且每個回答被記錄員敲進電腦,再讓陳九亞簽字、捺指紋、同步錄音錄像。
    整整兩個小時,流程才走完。
    “伊琳娜在哪?”
    陳九亞一上車,憋了好久的王準終於問出了這句。
    “什麽娜?”
    “噢!那台機器人對吧?”
    “我進去再問問。”陳九亞恍然,推開車門又折回警局。
    再出門的時候,還是隻有他一人。
    “他們說還沒有完成取證工作,兩天後再給我開返還清單來領……應該不礙事吧?”
    “不知道,我擔心她一個人會有危險……”王準提前拿了人家的道具,要是完全不管不顧,有點說不過去。
    “那我明天讓總公司給他們施壓,機器人又不是凶手,沒道理押著不放。”
    王準點頭。
    “王隊,你覺得我公司的員工是被……鬼殺死的嗎?”陳九亞揉著眉心,換了一個話題。
    “應該是的,不然沒理由那麽巧,同一天兩名員工出事。”
    “換一種假設也能說得通吧……”他單手掌著方向盤,整個人幾乎擰向了王準,“凶手先殺死了李蘭潔,逃跑時撞上小張,不小心暴露麵容,幹脆一並滅口。”
    “你說得也有一點道理。”王準抬眼,語氣平穩卻步步緊逼,“那先回答我——監控到底拍到凶手沒有?”
    “不知道,姚隊長沒跟我提過這個……”
    “那為什麽警察會懷疑到你身上?”沒等對方回答,他接著解釋道:“你不要小看刑偵手段,一點點痕跡就能推算出來凶手的身高、體重,甚至是年齡……”
    “你覺得,你和監控裏那個凶手的輪廓重合嗎?”
    “當然不會……”陳九亞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立刻否定,“哪有那麽巧的事!”
    “那就隻剩下兩種可能……”王準豎起兩根金屬手指,晃了晃,“第一,監控失效,設備故障或是信號丟失,什麽都沒錄到,警方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從公司內部人員過篩……”
    “第二呢?”
    “另一種就是——”
    “監控正常,但裏麵從頭到尾都沒有別人,隻有受害者!”
    王準的推論是對的,案件確實就卡在了‘鎖定嫌疑人’這一步。
    姚警官站在小黑板前,手裏的馬克筆在‘陳九亞’三個字上重重劃下一個鮮紅的叉。
    黑板上的紅叉密密麻麻,幾乎覆蓋了公司分部全部員工的名字。
    再加上一個小時之前,技術部那邊給出的結論——
    監控錄像自原始生成到拷貝封存,完整無篡改。
    於是,‘監控被人做手腳’的假設落空,案件被硬生生卡死在‘錄像裏隻有受害者、沒有凶手’的悖論上。
    難不成,李蘭潔是自殺?!!
    姚警官的眉毛擰成了一個‘川’字。
    他再次逐幀播放錄像,可還是沒有找到突破口。
    那總不能真在報告裏寫上‘自殺’或是‘鬼殺人’的結論吧……
    一提到‘鬼’,他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陳九亞下午在公寓布置的那個靈堂——
    當時人多,陽光足,並不陰森,反而有種肅穆感。
    但此刻,毫無緣由的涼意卻順著脊背爬了上來。
    沒有原因,純是作為警察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