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浪退去的青石板上，《琵琶行》殘句與狐毛糾纏成斑駁的紋路。風不寒咬著新換的麥芽糖畫，赤霄劍挑著青銅琵琶晃悠悠指向長街盡頭——百丈高的劍形石碑矗立在晨霧中，"天劍秘境"四個古篆正被早市修士的喧嘩聲淹沒。
    "煉氣境也敢來秘境？滾去南門撿垃圾！"
    守碑的虯髯大漢一腳踹飛想湊近的散修，腰間玉牌刻著"赤霄內門"的徽記。他腳下趴著三具屍體，衣襟都被撕開，露出丹田處血淋淋的劍痕——正是昨夜被柳天音誅殺的赤霄門長老。
    風不寒的糖畫棍子戳了戳屍體："勞駕，借過。"
    虯髯漢子的狼牙棒轟然砸在他腳前半寸，青石板裂成蛛網："赤霄禁地，一首破詩就想......"
    "破詩？"風不寒舔掉最後一點糖渣，赤霄劍突然挑起屍體懷中的《行路難》偽抄本，"金樽清酒鬥十千——"
    偽抄本無風自燃，灰燼中竄出七道劍氣，竟在半空拚出半闕《蜀道難》！
    圍觀人群炸開騷動。
    "是昨夜滄瀾詩會的劍氣留影！"
    "聽說有個煉氣境靠這首詩劈碎了金丹屏障......"
    虯髯漢子瞳孔收縮，狼牙棒橫掃出罡風："裝神弄鬼！"
    勁風掀飛三個湊近的低階修士，卻在觸及灰燼詩稿時驟然倒卷——"噫籲嚱"三個字如泰山壓頂，竟將他金丹境的護體罡氣碾出裂痕！
    風不寒的劍尖蘸著糖漿，在屍體後背繼續書寫："危乎高哉！"
    每落一筆，秘境石碑就震顫一分，碑身劍痕中滲出猩紅液體，漸漸匯聚成血溪流向《蜀道難》詩稿。虯髯漢子想要後退，卻發現雙腳被詩稿中的"蠶叢及魚鳧"虛影纏住，上古先民祭祀的號子聲在識海炸響。
    "你、你用了什麽妖術！"他七竅滲出血絲，狼牙棒砸向自己天靈蓋試圖清醒。
    風不寒一腳踩住凶器，赤霄劍挑起屍體腰牌："開國何茫然——"
    腰牌中封印的赤霄劍氣衝天而起，卻在觸及"爾來四萬八千歲"這句時調轉方向，將石碑劈出丈許缺口！缺口處湧出的不是靈氣，而是裹著硫磺味的岩漿，當中沉浮著半截焦黑劍鞘。
    "太白劍鞘！"
    "傳說能熔煉天下劍意的至寶！"
    圍觀修士瘋了似的撲向缺口，卻在觸及岩漿時慘叫倒退——他們的本命法寶正在融化！虯髯漢子趁機暴起，燃燒精血抓向劍鞘："赤霄秘寶豈容......"
    "不與秦塞通人煙。"風不寒悠悠吐出後半句。
    岩漿突然凝固，劍鞘上焦皮簌簌脫落，露出篆刻的《蜀道難》全文！虯髯漢子的手掌剛碰到劍柄，整條右臂就爬滿青苔，眨眼間風化成一地塵埃。
    "西當太白有鳥道——"
    風不寒的赤霄劍點地三次，每一下都恰巧敲在詩稿韻腳。凝固的岩漿裂開通道，碎石自動鋪成階梯，盡頭赫然是倒懸的劍塚幻影！
    抱琴聲從雲層傳來。柳天音的狐尾掃開血霧，九根斷弦纏住三名浮梁商會修士的脖頸："詩劍仙好手段，用赤霄門的血開自家秘境。"
    她指尖妖火跳動，映出商會修士袖口的茶花烙——與昨夜鎮魂碑下的血咒同源。
    風不寒劍鞘拍飛撲來的貪婪修士，蘸著岩漿在虛空續寫："可以橫絕峨眉巔。"
    橫豎撇捺化作萬道劍光，在秘境入口織成天塹。兩個元嬰老怪祭出的破陣梭剛觸到劍網，就哀鳴著墜入岩漿，器靈跪在虛空中朝詩稿叩拜！
    "此詩......此詩在重定秘境規則！"
    白須陣修突然撕爛衣袍，用血在胸口臨摹"地崩山摧壯士死"。他卡了二百年的元嬰瓶頸轟然破碎，本命羅盤炸成星屑，周身卻浮現天罡劍陣虛影！
    柳天音瞳孔收縮。她腕間妖丹騰空，照出詩稿中隱藏的紋路——那根本不是文字，而是用劍意雕琢的混沌玉玦地圖！
    "天劍山......天墉城......"她狐尾焦躁地拍打地麵，"這些標注與妖族血史完全吻合！"
    風不寒卻已踏上石階。赤霄劍每上一級，就有古劍虛影從岩漿躍出列隊護航，當他念到"以手撫膺坐長歎"時，整座石碑轟然坍塌，露出後麵真正的秘境——
    哪裏有什麽劍塚，分明是浮梁妖市的殘骸！焦黑的茶樓掛著"蘇記"牌匾，斷弦琴浸泡在血池裏，每根琴柱都釘著具妖族屍骨。
    "連天劍秘境都是騙局......"虯髯漢子癱坐在屍骸前，丹田金丹出現裂痕，"赤霄門三百年守的，竟是屠妖場？"
    柳天音九尾燃起幽藍火焰。她懷中琵琶自鳴出淒厲變調，妖丹血光映出石碑基座上的小字：
    【天劍宗主風九霄，斬妖十萬立碑於此。】
    落款日期，正是蘇紅袖病逝那年！
    風不寒的赤霄劍突然脫手，釘在"風九霄"三字上。劍穗沾染的狐毛無風自燃，青煙中浮現蘇紅袖的虛影——她正抱著斷弦琴，在妖市火海中哼唱《琵琶行》！
    "娘......"
    柳天音下意識喊出口，又猛地咬破舌尖。她頸間妖紋暴凸，九尾化作鎖鏈纏向風不寒："你早知道對不對？風九霄屠妖十萬證道，你卻用他們的血煉詩！"
    赤霄劍自動歸鞘。風不寒從袖中抖出半塊麥芽糖，精準扔進柳天音因憤怒張開的嘴："甜嗎？"
    在妖族聖女愣神的刹那，他蘸糖漿在焦土上寫完最後兩句："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谘嗟！"
    秘境蒼穹驟然塌陷，青天裂口中垂下萬道鎖鏈。所有修士的佩劍不受控製地飛向裂縫，在《蜀道難》的詩句中重組成天梯！方才突破的白須陣修突然痛哭流涕，朝著天梯叩首："原來如此......劍道盡頭，需以詩為引！"
    柳天音吐掉糖塊想要追擊，卻發現妖丹被糖漿黏在了詩稿上。風不寒的聲音從雲端傳來："勞煩聖女幫忙看攤——"
    他原先站立處，赤霄劍插著塊木牌，上書：
    【《蜀道難》全詩拓本，一片妖鱗換一句。】
    落款處畫著被狐尾纏住的糖葫蘆。
    九霄宗窺天鏡前，淩霜華捏碎的玉簪紮入掌心。她沒看見的是，鏡中倒影裏，那柄沉入岩漿的太白劍鞘，正悄然吸附著風不寒遺落的糖畫殘渣——
    殘渣上歪歪扭扭的"蜀道"，與蘇紅袖虛影手心的胎記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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