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戈壁如被血浸透的獸皮，風不寒靴底碾過沙礫時，隱約聽見金戈鐵馬的殘響。柳天音焦尾琴橫在膝頭，琴弦映著殘陽泛起冷光。她蛇尾掃過龜裂的岩縫，鱗片刮擦聲裏混著冷笑：“赤霄門的老東西倒是會挑地方——劍塚入口藏在古戰場怨氣裏，也不怕遭反噬。”
    風不寒摩挲著吞天壺新生的星紋，混沌之氣凝成的指針正指向戰場中央的萬人碑。三日前在霍千山洞府得的土靈髓在壺中躁動，與先前所獲火、木、水三髓共鳴，震得壺身嗡嗡作響。他屈指輕彈壺壁，器靈童子立刻在混沌霧氣裏跳腳：“再晃就把你壽元吸幹！”
    “聒噪。”柳天音蛇尾突然纏住壺頸，赤晶墜子貼上混沌銘文，“再吵就把你塞進妖火煉三天。”
    器靈瞬間噤聲，壺口溢出的灰霧凝成個憋屈的鬼臉。
    西北風卷著腥氣撲麵而來時，赤霄門劍修林烽正跌跌撞撞奔來。這少年不過築基修為，滿臉血汙蓋不住眉間英氣，手中斷劍刻著《從軍行》殘句，劍氣已黯淡如將熄的燭火。他撲跪在風不寒麵前，劍柄重重磕進砂石：“求風先生救救同門！那碑…那碑在吃人！”
    風不寒眯眼望向遠處。巍峨如山的黑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劍痕竟在緩緩蠕動，宛如千萬張扭曲的人臉在碑麵掙紮。十幾個赤霄門弟子正結北鬥劍陣，劍光卻如泥牛入海，反被碑中伸出的白骨手爪扯住衣袂。
    “你師尊沒教過麽？”柳天音蛇尾卷起塊碎石擲向古碑，“赤霄劍訣第三式‘長河貫日’，最忌心浮氣躁。”
    碎石尚未觸及碑麵便被無形屏障碾成齏粉，林烽瞳孔驟縮：“他們…他們的劍氣在被碑文同化！”
    風不寒突然按住《紅塵卷》。書頁無風自動，翻到岑參的《走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字跡在沙暴中泛起青光。他指尖撫過“輪台九月風夜吼”一句，漫天黃沙竟凝成匹瘦馬虛影。
    “上馬。”他翻身跨上沙塵凝成的馬背，青衣被罡風扯得獵獵作響。
    柳天音嗤笑一聲，蛇尾遊走如赤練，所過之處砂石盡化琉璃：“逞什麽英雄？你那金丹期的破爛身子……”
    話音未落，古碑突然爆出淒厲尖嘯。碑麵劍痕迸射血光，化作九條白骨鎖鏈纏向眾人。林烽的斷劍應聲而碎，劍氣殘片竟被碑文吞噬，在“霍驃姚”三字旁凝成新的刻痕。
    “原來如此。”風不寒並指如劍，蘸著吞天壺溢出的混沌之氣淩空寫賦。王昌齡的《從軍行》隨指尖遊走，黃沙隨著“青海長雲暗雪山”一句翻湧成浪，“這碑在收集戰意——越是拚死掙紮，越是助長煞氣！”
    柳天音焦尾琴陡然炸響羽調。七根琴弦絞住三條骨鏈，赤晶墜子迸發的妖火卻反被煞氣侵蝕。她耳後鱗片炸起，怒極反笑：“好個赤霄門，養出這等凶物還敢稱名門正派？”
    林烽突然撲向骨鏈。少年以身為劍，殘存的赤霄劍氣在眉心凝成朱砂痣：“弟子願祭劍魂，請諸位師兄撤陣！”
    北鬥劍陣中傳來悲鳴：“林師弟不可！”
    風不寒猛地擲出吞天壺。壺口混沌之氣化作大手攥住少年後領，王昌齡的“黃沙百戰穿金甲”七字正印在他背心。霎時間沙暴倒卷，戰場地底傳來戰鼓轟鳴，無數半透明的英靈自裂縫中升起。
    “都退下！”風不寒青衣鼓蕩，混沌之氣在周身凝成虛幻的甲胄。他咬破指尖，以血續寫《從軍行》，每一滴血珠落下便有一具英靈凝實，“孤城遙望玉門關——！”
    碑文突然劇烈震顫。霍去病、班超、李廣……曆代名將的虛影在碑麵浮現，白骨鎖鏈寸寸崩裂。林烽呆望著身披金甲的英靈軍團，忽然淚流滿麵：“這是…這是赤霄門失傳的《鐵馬兵魂訣》？”
    柳天音蛇尾掃開撲來的煞氣，焦尾琴奏出《廣陵散》殺伐之音。她瞥見風不寒袖口滲出的血跡，琴音陡然轉急：“要逞強到什麽時候！”
    “不破樓蘭終不還！”
    最後一句詩成的刹那，整座古戰場地動山搖。英靈軍團化作金色洪流撞向古碑，碑麵“蘇氏女曾鎮此煞”七個篆字迸發青光。風不寒喉間腥甜上湧，混沌甲胄轟然炸裂，卻見碑底裂隙中飛出團庚金之氣——正是金靈髓！
    林烽突然撲向金靈髓。少年手中多了枚刻滿符咒的銅鏡，鏡麵映出九霄宗紫焰紋：“對不住了風先生，我娘還在淩夫人手裏……”
    柳天音蛇尾如鞭抽出，卻被銅鏡反彈的雷光灼傷。風不寒反手抓住金靈髓，《紅塵卷》自動翻到《孔雀東南飛》，“君當作磐石”五字化作囚籠困住銅鏡。他咳著血沫輕笑：“果然…咳…赤霄門早被九霄宗滲透了。”
    古碑突然崩裂。青銅殘片如流星射入吞天壺，器靈童子驚呼：“這是太白劍鞘的護心鏡！”
    柳天音卻盯著碑底顯露的玉棺，瞳孔縮成豎線：“棺槨上的鎮魂曲…是妖文！”
    風不寒抹去唇邊血跡，混沌之氣裹住金靈髓強行融合。五行靈髓在壺中相生流轉，壺身星圖驟然亮如白晝。他望向玉棺中若隱若現的孔雀翎，忽然想起霍千山洞府裏那枚帶血的私印。
    “該去劍塚了。”他蘸血在林烽額頭寫下“不教胡馬度陰山”，少年體內暴走的劍氣瞬間溫順如溪流，“告訴淩霜華——”
    西北天際突然傳來鸞鳳清鳴。十八架雲車碾著霞光駛來，車轅上九霄宗徽記刺痛了林烽的眼。
    柳天音蛇尾卷起風不寒躍向劍塚方向，焦尾琴掃落的音刃劈開追兵。她聽著身後雲車中傳來的熟悉氣息，忽然笑得妖氣森森：“你爹的紫霄雲車，倒是比三年前更招搖了。”
    風不寒閉目調息，掌心的青銅殘片與劍鞘共鳴震顫。吞天壺裏五行靈髓已成周天循環，混沌之氣凝成的小劍正指向劍塚深處某道巍峨身影——那人腰間玉佩，與蘇紅袖妝盒上的螭紋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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