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月光浸透斷崖時，風不寒靴底正碾過半塊碎裂的勾魂幡。焦尾琴第七弦震顫不休，柳天音赤鱗覆麵的側影在血霧中明滅不定，蛇尾掃過滿地枯骨，骨縫間滲出的混沌之氣凝成"敕令"二字。
    "墨雲子倒是會挑地方。"風不寒以指為筆，在掌心勾勒《蜀道難》殘句，文氣如絲纏住崖邊垂落的鐵索，"拿酆都遺址當血池，也不怕噎死那老妖怪。"
    話音未落，鐵索盡頭傳來稚童啼哭。十二名眉心嵌著魔紋的修士抬棺踏空而來，猩紅轎簾掀處，披著七彩羽氅的墨雲子正掐著個垂髫小兒脖頸。那孩子腕上銀鈴叮當，正是三日前風不寒在豐城所救的賣炭翁之孫！
    "詩劍仙果真慈悲。"墨雲子蔻丹染就的指甲劃過孩童麵頰，在百姓哭嚎聲中輕笑，"用這三百童男精血澆灌血池，可比你在冰川寫的《憫農》有趣得多。"
    崖下血池突然沸騰，池中浮出半截青銅鼎身。鼎耳處纏著九道鎮魂鎖，鎖鏈盡頭赫然是風不寒遍尋不得的土靈髓——隻是那靈髓已被血汙浸成暗紅，鼎身《將進酒》的詩句正被混沌之氣寸寸吞噬。
    柳天音蛇尾驟然繃直。她認得這鼎，三百年前妖神殿傾覆之夜，蘇紅袖便是用此鼎盛著杏花釀，與妖神共飲最後一杯離別酒。
    "此鼎名喚"眾生醉"。"墨雲子指尖魔氣繚繞，孩童頸間頓時浮現青紫指痕，"說來可笑，你娘親當年封印混沌魔神時，用的正是鼎中酒氣——如今本座不過是以其人之道..."
    話音戛然而止。風不寒袖中吞天壺突然自鳴，壺口噴出的杏花釀在空中凝成"爾曹身與名俱滅"七字，酆都上空霎時文氣翻湧。那些被魔紋控製的抬棺修士突然抱頭慘嚎，他們額間魔紋竟在文光照耀下化作《長恨歌》殘句！
    "好個偷梁換柱！"墨雲子羽氅炸開萬千毒翎，身形暴退間捏碎手中孩童，"你以為篡改本座的控心咒就能..."
    孩童身軀突然化作漫天杏花。真身早已被蛇尾卷至柳天音懷中，小童腕間銀鈴叮咚作響，落地竟成"此時無聲勝有聲"七字——正是三日前補全《琵琶行》時，柳天音用琴音種下的保命禁製！
    "禮尚往來。"風不寒並指抹過眉心文膽，金丹期修為催動的文道長河轟然撞向血池，"墨長老的勾魂幡碎片，在下便笑納了。"
    血池中升起千丈妖影。那魔神虛影生著蘇紅袖的麵容，雙手卻是墨雲子的毒爪，張口吟出的竟是《遊子吟》詩句！圍觀百姓中有人突然跪地痛哭："是蘇娘娘...蘇娘娘顯靈了！"
    "蠢貨！"柳天音琴音如刃劈開幻象，露出鼎心蠕動的混沌肉瘤，"這是噬心魔借玉玦殘留的魂力化形！"
    風不寒瞳孔驟縮。肉瘤表麵浮現的正是混沌玉玦紋路，那些紋路在血水浸泡下，竟與母親留存的婚書筆跡一模一樣！
    "現在明白了吧？"墨雲子癲狂笑聲震落崖邊碎石，"你以為的遺物，不過是蘇紅袖從魔神體內剝離的魂器！"
    血鼎突然迸射九道黑光。每道黑光中都浮現一段記憶碎片：蘇紅袖在冰川刻《塞下曲》、在妖神殿彈《鳳求凰》、在九霄宗祠堂寫《葬花吟》...最後一塊碎片裏，她將玉玦塞進嬰兒繈褓時，眉心赫然插著半截勾魂幡！
    "文道本就不該存世！"魔神虛影發出墨雲子的聲音，血水化作《論語》篇章壓向風不寒，"當年青冥居士如此，你娘如此，你亦..."
    "聒噪。"風不寒咬破舌尖，以血為墨淩空狂草《戲為六絕句》。第四句"爾曹身與名俱滅"落下時，文道長河突然掀起驚濤，浪尖上站著三千虛影——有酆都城頭寫《春望》的老儒，有焚天穀中贈他火靈髓的樵夫，甚至有三日前賭坊門口賣炊餅的老嫗！
    墨雲子臉色劇變。他認出這些虛影不是幻術，而是被文道真意觸動過心弦的凡人魂念。血鼎在凡人魂火灼燒下開始龜裂，鼎中肉瘤發出非人慘叫："這不可能...文道早該斷絕..."
    "斷絕的是你們這些腐儒的退路！"風不寒並指如劍點向最後一句"詩成泣鬼神"，金丹表麵驟然浮現裂痕。柳天音的焦尾琴第七弦應聲而斷，斷弦纏住他手腕強行分走半數反噬："瘋夠了沒有！"
    血鼎轟然炸裂。土靈髓落入吞天壺的刹那，一縷混沌之氣順著壺口鑽入風不寒左眼。崖邊幸存的百姓突然齊聲高誦《憫農》，純粹的願力竟將殘餘血水蒸成漫天杏花雨！
    "好個以詩為種..."墨雲子半邊身子化作黑霧逃竄，嘶吼聲混在雷雨中，"待魔神蘇醒，爾等..."
    柳天音蛇尾卷起最後一塊鼎片擲向黑霧，碎片上《琵琶行》的詩句亮如皓月："滾回你的說書場編瞎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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