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星未褪，海霧裹著鹹腥氣漫過礁石。風不寒腰間太白劍鞘輕震，鞘尾粘著的金鱗簌簌落進潮水裏。他拎著半壺冷酒拐進暗巷，靴底碾過幾株蔫頭耷腦的赤芍——花瓣背麵蛛網狀黑斑，正是《紅塵卷》"百草篇"記載的鳩骨草毒征。
    "客官買丹麽？"巷尾青布傘下，胖掌櫃殷勤掀開藥屜，二十枚瑩潤築基丹滾在錦緞上，"藥王穀正宗貨，三十靈石一顆。"
    破空聲驟響，粗布少年撞翻藥櫃，懷中破劍鞘抵住掌櫃咽喉："前日買的丹，我妹妹服下便七竅滲黑血！"抖開的手帕裏半枚毒丹腥氣撲鼻，隱約透出蛇鱗紋路。
    風不寒兩指捏起毒丹，日光穿透丹衣映出蛛網脈絡："赤芍根浸鳩骨草汁，輔以三紋蝮蛇毒囊——掌櫃的煉丹手法，倒是比魔修還毒三分。"
    柳天音抱琴立在茶樓飛簷，冰弦映著晨光輕顫。她瞧見風不寒垂落的左手腕浮現金紋——昨夜鎮壓南海火脈的暗傷正在蠶食文宮，這瘋子竟還敢強催才氣。
    "哪來的窮酸潑髒水！"掌櫃肥肉亂顫，八名金丹護衛踏碎地磚。他們腰間九霄宗令牌閃過紫芒，為首者後頸赫然浮出子母咒印。風不寒瞳孔微縮，這咒印紋路與風無痕藥園監工如出一轍。
    酒壺突然炸裂，陶片裹著金焰擦過掌櫃耳廓。風不寒蘸酒在櫃台寫"朱"字，文宮裂縫迸射的金血順袖管滴落。柳天音冰弦急撥，《廣陵散》殺伐之音卷著詩句衝天，九霄雲層傳來悶雷轟鳴。
    "轟！"
    紫電劈開丹坊穹頂時，七十二尊丹爐齊齊炸裂。赤紅爐灰裏翻滾出成筐鳩骨草，每株根須都纏著九霄宗藥田封靈符。少年修士突然撕開衣襟，心口蛇鱗印記灼灼生光："我妹妹為采藥誤入風無痕藥園，被烙上這鬼東西！"
    "靈蛇殿的避毒鱗？"柳天音飄然落地，琴弦絞住欲逃的掌櫃，"難怪要用三紋蝮蛇血催化鳩骨草——上月我殿失蹤的蛇奴，原來在這兒。"
    人群嘩然。賣酒婆娘掄起陶甕砸匾額："天殺的九霄宗！還我夫君命來！"滿地毒草突然無風自燃，火中顯影風無痕藥園景象：淩霜華正將子母咒符拍入監工後頸。
    風不寒以血續寫"路有凍死骨"，字跡觸及毒草的刹那，三百裏內假丹盡數爆燃。茶樓老修士捏碎茶盞："難怪近年外門弟子頻頻入魔！"九霄宗方向護山大陣明滅不定，七道劍光倉皇升空。
    墨雲子的玄鐵馬車碾過狼藉，車簾縫裏伸出半截潰爛的手："風公子大義滅親，可想過七日後天階問罪？"
    "問罪？"風不寒碾碎掌心血痂，金焰順著詩句蔓延，"風某倒要看看，是九霄天階硬，還是這民怨化成的火烈！"
    賣花女突然將花籃扣向車轅。枯萎芙蓉瓣沾金血化刃，在玄鐵車身刻下"誅邪"二字。滿城修士齊誦《自京赴奉先詠懷》，聲浪震得護山大陣龜裂。
    柳天音廣袖翻卷，冰弦纏住少年手腕："清心咒換三壇醉仙釀。"她餘光瞥見風不寒踉蹌扶牆，文宮裂縫已蔓延至心脈——昨夜鎮壓火靈脈的傷，加上強引天雷，這瘋子簡直在賭命。
    掌櫃突然眼球暴凸，子母咒印從後頸爬滿臉頰。他喉管裏擠出非人嘶吼："主母...賜我永生..."話音未落，渾身血肉炸成毒霧。柳天音琴音化罩攔住毒瘴，卻見霧中浮現淩霜華虛影："孽種，待你文宮盡碎時..."
    風不寒並指刻下《憫農》，詩句入地三寸，毒霧竟凝成稻穗狀墜落。他拎起奄奄一息的護衛統領，從其懷中抖落賬冊："七月十九售赤芍丹予李二狗——"轉頭看向痛哭的少年，"可是令尊道號？"
    少年點頭瞬間，賬冊墨跡遊動重組，顯出淩霜華與魔門的血契。人群如沸水炸鍋，老修士須發皆張："九霄宗竟用弟子精血養毒草！"
    墨雲子馬車突然燃起碧火，車中傳出尖嘯："你以為揭穿丹坊便能扳倒...啊！"潰爛的手掌被金焰吞噬，風不寒劍鞘指天："這一城民怨，便是最好的丹爐！"
    柳天音突然悶哼，冰弦崩斷一根。她腕間蛇鱗褪色——方才攔毒瘴時竟被種下咒術。風不寒反手將最後半壺酒潑向空中，酒液裹著金血寫就"安得廣廈千萬間"，破碎文宮借酒意強行聚氣。
    奇跡陡生！燃燒的毒草灰燼凝成千萬間茅屋虛影，將受毒修士盡數籠罩。少年懷中妹妹突然咳出黑血，掌心蛇鱗印記大亮。柳天音割破指尖彈出血珠："靈蛇殿棄徒，也配用我族聖術？"
    血珠沒入少女眉心刹那，毒血化作小蛇遊出。風不寒趁機並指刻完《茅屋為秋風所破歌》，文宮裂縫被火靈髓餘威強行粘合。他白發揚起，眸中映出九霄宗方向龜裂的天階："淩霜華，這份大禮可還滿意？"
    殘陽如血時，滿城毒瘴盡化甘霖。賣花女拾起沾雨的芙蓉，花瓣竟重現生機。茶樓說書人擊節高歌："好個詩劍誅邪，好個文骨照肝膽！"
    風不寒踉蹌跌坐牆角，劍鞘裏忽然掉出半片金鱗——正是昨夜鎮壓畫舫所得。鱗片映出蘇紅袖殘影，她指尖輕觸虛空中淩霜華的命燈："寒兒，這才是開始..."
    柳天音抱琴走近，九根冰弦已斷其五。她踢開腳邊毒草根，冷聲道："再強催才氣，下次我給你收屍。"卻將靈蛇殿秘藥悄悄塞進他袖中。
    夜幕降臨時，七十二道金鱗虛影照亮各城。每片鱗甲都刻著《愛蓮說》殘篇，九霄宗祠堂命燈接連炸裂。淩霜華的尖叫穿透雲層："蘇紅袖！你死了還要算計我！"
    海浪吞沒最後一絲餘暉，青玄子的歎息隨風飄散："母子連心局，夠那毒婦咳三升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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