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露水順著城牆青磚往下淌，風不寒麻布綁腿浸得透濕。他盯著那盞將熄未熄的鮫油燈，枯枝尖端還凝著宴廳帶出來的琥珀色酒液。柳天音突然踉蹌撞上牆磚，發間蛇形銀簪"哢"地裂開細紋——這是三日內第二次強行催動燃鱗術。
    "西南三裏。"她抹了把耳孔滲出的淡金色妖血，脖頸新生鱗片泛著病態的灰白，"二十個魔修帶著噬魂蠱..."
    瘸腿老張突然從城牆陰影裏竄出來，獨臂衣袖還帶著紫煞功的灼痕。他瘋了一樣撕扯三長老的絳紫法袍，指甲摳進對方心口皮肉："公子！這畜生袖袋裏藏著..."
    風不寒枯枝挑信的動作突然僵住。餓殍幻影裏有個佝僂老婦，背影像極了記憶裏娘親在懸崖采藥的姿勢。喉頭湧上的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下，《自京赴奉先詠懷》的墨跡在城牆上洇開血光。
    "朱！門！酒！肉！臭！"
    每個字都像重錘砸在護山大陣上。城牆磚縫突然鑽出枯榮樹海特有的青苔，混沌木根須紮進地脈的瞬間，三長老袖中爆出的保命蠱蟲正撞上柳天音提前布下的蛇毒。黑霧裏浮現的祭品名單上，"張小花"三個字讓瘸腿老張徹底癲狂。
    "去年臘月初八！"他獨臂掄著藥鋤劈向三長老天靈蓋，"少宗主說要試新丹藥，把我囡囡綁去試藥！"鋤刃在月光下映出卷刃的缺口，"她才九歲啊！吃觀音土脹死的！"
    風無痕的流火劍突然從地底鑽出，劍柄纏著的曼陀羅藤蔓直取柳天音心口。風不寒反手將枯枝插入自己左肩傷口，蘸著金血在虛空續寫："路！有！凍！死！骨！"
    餓殍幻影突然凝成實體。二十個衝到城下的魔修驚恐發現，自己手中的噬魂幡正在吞噬主人精血。領頭黑袍人撕開衣襟，心口與風無痕同源的噬魂印記突突跳動："主母明明改過陣..."
    "改你祖宗！"瘸腿老張藥鋤橫掃，斬斷黑袍人雙腿，"這印記我認得！去年抓囡囡的那些雜碎，鎖骨都有這玩意！"
    柳天音突然悶哼跪地，四根冰弦齊根崩斷。風不寒攬住她下墜的身子，發現妖丹裂縫裏滲出蘇紅袖留下的金色符文："你不要命了？燃鱗術的反噬..."
    "蘇姨說過..."她扯出染血的苦笑，腕間蛇鱗簌簌掉落，"要給你留足裝...裝相的時間..."
    西南方傳來風無痕撕心裂肺的慘叫。混沌木根須突然暴長三丈，樹皮裂痕裏滲出卷二秘境得來的青木靈髓。風不寒白發纏住想要逃遁的黑袍人，枯枝尖挑開他衣襟："回去告訴淩霜華——"
    噬魂印記突然炸開，黑袍人七竅竄出曼陀羅花藤。柳天音甩出最後三片本命鱗，碧火順著花藤燒向百裏外的宗主閉關處："找到你了！"
    整座九霄宗地界開始塌陷。閉關室裏的風九霄突然嘔出黑血，眼前浮現三百年前大婚場景——原來那杯要了蘇紅袖性命的合巹酒，是他親手從淩霜華托盤裏接過的！
    "紅袖...紅袖..."他丹田處鑽出的蠱蟲瘋狂啃噬婚書殘頁，"我以為是養魂丹...我以為是..."
    "姨娘總說凡人性命如草芥。"風不寒踩著混沌木躍上雲頭，枯枝引動地脈龍氣，"今日就讓滿城朱紫嚐嚐——"
    護山大陣轟然炸裂，七十二座靈泉倒灌成河。藥王穀長老突然跪地高呼："快看！蘇將軍的還魂草！"
    塌陷的地縫裏，三株碧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葉片上凝著的血露，分明是蘇紅袖文心聖血的氣息！
    "當年姐姐為救這些賤民..."淩霜華的傳音突然響徹雲霄，"居然把本命精血混入護城大陣！"
    風不寒左耳突然淌下金血，在肩頭凝成破碎的八卦紋。他撫過混沌木裂痕裏跳動的半塊玉玦，忽然想起卷二秘境裏樹妖長老的歎息："聖子可知，這青木靈髓要飲夠百種至親淚..."
    "原來娘親早就算到今日。"他猛地將枯枝插進心口，混沌之氣裹著金血澆灌玉玦，"那就讓這場血祭——"
    "轟！"
    曼陀羅園方向升起血色光柱，風無痕的慘叫陡然拔高。柳天音突然扯開衣領，心口蛇鱗拚出完整的《無衣》樂譜："蘇姨，天音還您這份人情！"
    最後一個音符炸響時，整棵混沌木顯現出卷二《愛蓮說》的詩紋。餓殍幻影突然化作金甲兵俑，踏著《憫農》的節拍衝向淩霜華寢宮。
    瘸腿老張突然抱住從三長老丹田挖出的留影石："公子！當年試藥的都是..."注入靈力的畫麵讓所有人窒息——風無痕生剖試藥孩童的場景，背景裏赫然是淩霜華撫琴的身影！
    "多好的火靈根呀。"幻象中的淩霜華笑著彈斷琴弦，"痕兒快來，趁熱吃才滋補。"
    風不寒突然放聲大笑，笑著笑著咳出髒腑碎片。他抹了把嘴角金血，將留影石拋向餓殍幻影："既然姨娘喜歡血祭——"
    混沌木根須突然刺入宗主閉關處。風九霄被蠱蟲蛀空的身軀轟然炸裂，漫天血霧凝成蘇紅袖的虛影。她指尖金線穿透時空，輕輕點在兒子眉心。
    "寒兒，看好了。"
    整塊混沌玉玦突然從樹心飛出，北冥海眼方向傳來戰鼓轟鳴。七十二島修士的佩劍齊齊出鞘，在夜空拚出《行路難》全篇。
    柳天音耗盡最後妖力擲出蛇簪，碧火映亮她蒼白的笑："下次裝相...記得付診金..."
    風不寒接住墜落的女子，枯枝點在留影石背麵——那裏赫然刻著蘇紅袖的朱批："待朱門凍骨日，方是文道開天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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