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的死黨和我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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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秀挽著我,一時滿麵春風,家中不少下人都是新麵孔,從來也沒見過我的模樣,聽到這丫頭片子喊著“少爺回來啦”,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上的活,紛紛的圍了過來看熱鬧。
我前腳剛一進大廳,就見到我娘在丫鬟們的簇擁下轉了出來,於是喜不自禁地喊道:“娘,我回來啦。”
我娘見到我一臉慈愛,當場喜極而泣:“兒啊,娘盼星星盼月亮的,可算是把你給盼回來啦!”
我拉著我娘坐下來,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水,笑著說:“娘,我回來了,這是好事呀,你哭什麽嘛。”
我娘說:“讓娘好好看看,嘖嘖,你二叔也真是狠心,自個的親侄兒,竟能這般折騰,大過年的團圓飯也不讓你回來吃,這叫什麽話嘛!”
我說:“娘,我沒事,在商幫裏又不缺吃又不缺穿的,二叔對我好著呢。”
我娘摸著我的臉歎道:“你看看你,臉也曬黑了,人也瘦了,真是教娘心疼。”
我笑著說:“娘,我如今也長大了嘛!好了,不說別的了,我可有個十萬火急的要緊事要先說。”
見我火急火燎的,我娘便問:“什麽事這麽著急上火的呀?你有話就趕緊說吧。”
我故作神秘,小小聲地問:“娘,家裏還有飯嗎,我餓了……”
我娘一聽這個噗呲一下笑了。
“哎呀看把你給餓的。”
“小秀啊,趕緊叫夥房廚子做幾個拿手的熱菜,快點端上來,讓你們少爺餓壞了可不成。”
不一會兒,飯菜就端了上來,我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幾碗飯,吃好了我摸了摸油膩膩的嘴,這時候門口圍著的家丁們一陣紛亂,就聽見有人大聲喊:“借過借過!”
還沒等話音落下,就見到一個禿頭和尚從人堆裏麵冒了出來。
這和尚見著我娘一點禮數都沒有,張口就問:“大姨,還有飯嗎?我可真餓了。”
我見到他卻立馬笑了:“好嘛,感情今天咱們哥倆好了,都是來要飯的了。”
這和尚摸了摸自個光禿禿的頭,衝我咧著嘴笑。
我娘卻白了我一眼,嗔怪道:“要什麽飯?不學好!淨說些不吉利的話。”
我轉頭跟小秀說:“小秀啊,叫廚子先加兩個熱菜,然後把紅燒蹄膀燉爛了也給端上來。記住嘍,要用盆裝的啊,我怕你們表少爺不夠吃啊。”
這和尚一屁股坐了下來,把我遞給他的筷子一把搶了過去。
“我去你的!還一盆!你當我是豬啊!”
我訕笑道:“你不屬豬誰屬豬啊?”
這和尚夾了個包子咬了半口,翻了我一個大白眼:“你可別惱我啊。我的大表哥,你也屬豬!”
我頭也不回,一邊吃一邊嘮叨:“說吧!昨晚上輸多少了?”
這和尚更是一副無所謂的腔調,吃得比我還起勁,“也沒多少,就兩塊大洋……”
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撇嘴道:“我說李小花,你能不能學點好啊?別讓我二姨操心行嗎?”
李小花緊忙擺了擺手,囫圇著嘴道:”打住打住!吃飯要緊!先吃飯,你看這肉可真香!“
他一邊吃一邊找碗,但見桌上一時間沒有空碗,竟把我的搶了過去。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是我的碗!”
他卻不管不顧的大口吃了起來。
這個酒肉和尚是我二姨的獨子,與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鐵得不能再鐵的兄弟了。
我二姨給他起了個名叫李小花,各位可能要奇怪,一個男的,為何要起這樣一個不倫不類的諢名呢?
這要怪他爹!
他爹名叫李世良,二十年前可是我們南武縣首屈一指的富戶,這李世良別的都好,可有個不良嗜好,而這個嗜好也最終要了他自個的性命。
他嗜賭如命,成日混在賭坊,家財散盡落了個一貧如洗,最後連位於紅東傳了五代的李家大宅都沒保住。
有一日夜裏,他被債主追債追得走投無路,竟然一個猛子紮進了平川河,那時候正是漲水的時節,人跳下去就沒上來了。
第二天在下遊的泥灘上找著了,可人早就斷氣了,可憐我二姨當時還懷著孩子,就那樣跪在泥灘上哭得是稀裏嘩啦一塌糊塗。
人死的就死了罷,算一了百了,可活著的就要遭罪了。
我二姨當時連名分都沒有,可那些債主卻拿著字據改向我二姨追債了。
一堆人不依不饒的都說二姨懷了李家的種,這李家在紅東還有一片祖傳的桃林,都說無論如何得等孩子生下來,然後把手印按了,把地契給當了,可那片桃林早十多年就荒了,一大片荒地值個屁錢,我二姨哪裏能指望這個呀!她是怕孩子生下來就遭罪啊!
她又是個要臉麵的人,不敢找我娘,怕我娘數落她,她更怕見我爹,怕我爹看輕她……
當時她就一個人渾渾噩噩的在平川河邊晃悠,心裏是一片苦楚,於是跳了河……
其實她也不是真想跳河,她後來還跟我娘埋怨過這事情,說當時雨天路滑,她又餓得頭暈眼花,沒留神竟然一個踉蹌就掉河裏了。
她不會水啊,就在水裏上下浮沉,撲騰著亂喊。
此時正好有個挑夫路過,這人一見有人落水,二話不說一個猛子就紮進去,千辛萬苦地把她救了上來。
這救她之人,是均慶寺一位的火頭和尚,名叫法濟,他見我二姨當時累的如同一灘爛泥,趕緊一問,問完就急了,人都兩天沒吃東西了,所幸他挑著的擔子裏有些剩下的饅頭,緊忙拿出來給我二姨,我二姨連著泥漿一陣狼吞虎咽。
法濟和尚見她一個大著肚子的婦人如此想不開,於是就問她緣由。
我二姨心裏苦楚,見有人問起,便將自己的經曆一五一十地跟法濟和尚說了。
法濟聽完了就勸她:“女施主,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呢?小僧是方外之人,本不應牽扯這這紅塵俗事……”
“你等會兒……”二姨打斷了法濟的話,兩眼漸漸地亮了。
“你……你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法濟愣了一愣,被我二姨盯得心裏發毛,於是結結巴巴說:“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不是這個,後麵那句……”二姨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
法紀翻著白眼呐呐念道:“不應牽扯這紅塵俗事……”
“對啦!就是這個!”我二姨“唰”的一把跳將起來,喜出望外地吼道:“這下可算是有救啦!”
好家夥!我二姨這聲吼得!她自個才剛撈上來呢,法濟差點沒給她嚇河裏去了。
後來就是二姨纏著法濟,跟著去均慶寺落了腳,那均慶寺是方外之地,債主們也不好上門騷擾,於是她就安安心心地在均慶寺住了下來,然後把孩子生了下來。
為了躲債,二姨開始胡說八道了。
她不僅跟債主們說孩子夭折了,還給孩子隨便起了“小花”這個不男不女的諢名。那些債主們哪裏會料到,這個成天在寺院門口田頭上玩的叫“小花”的“姑娘”,竟然就是李世良的遺腹子呢!
後來法濟和尚拗不過我二姨苦苦哀求,等小花六歲時,親自給他剃度,根據臨濟宗“惟傳法印,正悟會融”的次序,給李小花起了一個印字輩的法號,叫做“印智”,我二姨一聽這個法號,當場是喜出望外大聲叫好。
為什麽呢?
這印智,不就是“銀子”嗎?
我二姨天生就是個貪財之人,她原本是我外公有意許配給我爹的,可沒成想她看不上我爹,嫌棄我爹窮,跟了富家公子李世良了,可那成想受了牽累,這一輩子都缺銀子了呢!
如今她見了“銀子”,能不高興嗎?
還有件事說巧不巧,李小花居然是與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就晚了我半個時辰。義結金蘭時不是有句話叫“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嗎?這下好了,我倆連結拜都省了。
從今以後,他就是我最鐵的哥們了。
他小時候還是住在寺廟裏的,日子過得清苦卻也快意。
他師父法濟和尚是個火頭和尚,在均慶寺就是一打雜的,加上他秉持臨濟宗隨性頓悟的佛理,因此對我這表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我看來,他不是不管,而是完全不管,甩手掌櫃一個,把我表弟就當牛一樣放養了。
後來李小花除了念經不會,吃喝賭那是一應俱全啊,而且他還得了他爹李世良一個天大的好處。
各位可能要奇怪了,一個死鬼老爹,能給他麵都沒見過的兒子什麽好處呢?
這李世良啊,聽我二姨嘮叨時說過,那是豐神俊朗貌似潘安,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啊……要不然她也不會被迷得神魂顛倒,死活不肯嫁給我爹了。
而李小花就得了這點好處,人是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可長得可是真俊呐!
整個南武縣他的相貌要是排第二,就沒人敢排第一了!
他招惹姑娘的本事更是一流,得了個外號,人稱“花花和尚”,好家夥!魯智深才叫“花和尚”呢,你一個屁大點的娃娃還比人家梁山好漢多一個“花”字!單就這一點,就足以令我甘拜下風了。
南武縣的鄉民要是聽說他來了,家裏凡是有姑娘的,都趕緊關緊門戶,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他從哪個縫隙裏冒出來,一個眼神就把自家姑娘拐跑嘍。
現如今呢,這俊俏的“花花和尚”正趴在我家的八仙桌上,吃得是滿嘴流油。
這時候小秀端了兩盤菜上來,笑嘻嘻地對我說:“少爺,這幾日老爺可是高興呢,上個月就托人給二老爺捎信了,說是無論如何都得給您放個假,您這個時辰回來可算是趕得巧了,晚間家裏請了戲班子來,都是龍岩府的名角呢!”
李小花埋汰我說:“你看看,人同命不同!你說你上輩子燒什麽高香了呀?怎麽投的胎啊?怎麽我就沒這個命呢!”
我夾起一塊油滋滋的大蹄膀,一把塞到李小花碗裏。
“就這個還塞不住你的嘴,你就吃你的肉去吧!”
李小花一口咬住蹄膀,大口嚼得唾沫星子橫飛,要不是人長得俊俏,還真跟頭豬似的,我娘和周圍的家丁丫鬟們見了,笑得是一時間東倒西歪。
晚些時候我爹從藥材鋪回來了,我娘一早就交代我了,盡管滿是不情願,我還是硬著頭皮過去聽他嘮叨。隨後我陪著他們一同用了晚飯,到了晚間又跟李小花、小秀他們一邊看戲一邊喝茶吃果子。茶喝多了就想要上茅廁,我見家丁丫鬟們看戲看得入迷,也不想掃大夥的興致,於是便自己去找茅廁。
我娘特別迷信,信佛信道也信天主教,聽了那些和尚道士們胡說,就喜歡改園子,而自我去年離家之後,這園子果然又改了不少,我憋著一泡尿四下走了一圈居然找不著茅廁了,急得到處跑,一跑居然跑到後院來了,我正著急上火呢,卻見到眼前不遠處有個大屋子裏正亮著燈,於是急忙跑到那門口,到了門口才看到裏頭有四五個大灶頭,此地居然是後廚的夥房。
我急忙問:“有人嗎?勞駕問問這茅廁在哪啊?”
夥房裏亮堂堂的卻沒一個人影,我見到那夥房後門半掩著,急忙跑過去拉開一看,隻見幾步遠有一堵牆,牆下有個木桶,我這時候都快被尿給憋死了,見四下沒有人影,急忙大跨幾步上去,掏出老二對著那木桶就尿了出來,哆啦啦的熱乎乎一泡尿出來,別提有多爽!
我深深地籲了口氣,全身都鬆弛下來了,就在這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啊——”
嚇得我當場愣在那裏!
我緊順著聲音一看,隻見牆根上站了一個小姑娘,正捂著臉跺著腳呢。我愣了一會兒才發現自己還光著腚呢,急忙把褲頭拉了起來!
一邊係著褲帶,我一邊吞吞吐吐地說:“我……我不是故意的……”
這姑娘卻指著我罵道:“你……你不要臉!”
嬌滴滴的聲音又氣又羞。
我的冤家喲……我招誰惹誰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