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簸箕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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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叫莫凡雪的姑娘已經褪去了全身的衣物,緩緩踱步到水桶旁,抬起玉腿跨了進去。
    她曼妙的身子慢慢的浸入氤氳的熱水之中,緩緩閉上雙目,長長的睫毛正在微微的抖動著。
    而我晃晃悠悠的,隻感覺雙腿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我呐呐著說:“凡雪姑娘,我還是出去吧……”
    莫凡雪則微微笑道:“不礙事的,反正姐姐也是女兒身,就留在這陪我說說話吧。”
    我呐呐的說:“那好吧……”
    鼻血繼續流……
    我狠狠地抹了一把鼻血,心裏暗暗叫苦。
    我的老天爺!我再這麽呆下去,我可就要瘋出魔怔來了!
    我想到了男女有別,趕緊舉手遮住眼睛,可我又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因為這姑娘實在太美了……美得讓我的心都快要蹦出來了!
    她的美與青霜姑娘的那種美又決然不同。
    青霜是絕世的美人,但有一種莫名的疏離,隻感覺是“此物隻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的感覺,可遠觀但不可褻玩的那種。
    而凡雪的美,如同粉嫩的芙蓉花一般,是一種親切可人的美,我隻感覺她的一顰一笑,都能觸手可及,瞬間便可擁她入懷……
    這短短的片刻光景,可讓我叫苦不堪,心裏頭開始胡思亂想了:老天爺,這世上除了“非禮勿視”之外,還有沒有“非禮可視”啊?
    這可人兒如今就在我的眼前,渾身透著芙蓉花一般的嬌羞,我可要怎麽辦呢?
    我想著想著,忽然間卻渾身打了個寒顫。
    我想到了這嬌羞的芙蓉花下,那藏的可都是血淋淋的利刃!
    這姑娘不僅道法高強,而且脾氣也不小,她在數十名易貫道徒的包圍下還能鎮靜自若地左右搏殺,即便受傷也能進退有序。
    還有在牆頭上,她二話不說一腳就踹飛了林添寶,更是一腳踢廢了李小花,哎呦我的媽呀,李小花還真沒說錯,這還真是個狠人呐!
    要是被她知道我是個男的,還把她的身子看了個通透,那還得了!
    她不廢了我,她就不是莫凡雪了!
    我發怔了好一會兒,莫凡雪在熱水之中泡了好一會兒,手捏劍訣運轉真氣,我就看見這熱水漸漸變得渾濁,隱約可見黑色的血絲,看來毒素正在排出她的體外。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的臉色已漸漸好轉,雖然仍顯得蒼白,但有了些許紅暈,顯然氣色已經比剛才好多了。
    這時候莫凡雪一收劍訣,開口說話了:“小花姐姐,我身上的毒已經逼出來了,多謝姐姐仗義相助!”
    我緊忙壓尖了嗓子說:“凡雪姑娘,不客氣。”
    莫凡雪一睜開眼睛,長身而起,我趕緊遮住眼睛。她抹幹後將傷口包紮好,很快把衣服穿上了。
    她一邊穿衣服一邊說:“姐姐,如今我已經無大礙,還是幫姐姐盡快把那塊墨玉給退回去吧。”
    我一聽心中暗喜,急忙說:“那也好,如果姑娘你已無大礙,那就有勞姑娘跑一趟了!”
    “好!”莫凡雪笑了笑,背上包袱正要走之時,我卻聽到“咕嚕咕嚕”的一陣怪聲音。
    她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一看也笑了,問道:“姑娘你餓了吧?”
    “那吃些東西再走吧。”
    她靦腆的點了點頭。
    “你想要吃些什麽呢?”我問她。
    “什麽都行,”她支支吾吾地說:“有碗湯就行……”
    我一聽笑了,正了正嗓子,轉頭高聲喊道:“烏伯!烏伯!”
    一會兒就聽到烏伯的聲音:“福生少爺,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我說:“這大半夜的我餓了,給我來碗牛筋丸子湯,再蒸些簸箕粄來,放在門口就行。”
    我說到簸箕粄時,莫凡雪好像愣了一愣,我也沒太留心,也就一會兒功夫,我要的點心都給送了過來。
    想必是烏伯喊了姚家酒樓的幾位大廚,起了灶頭來,幾人一塊趕工,是緊趕慢趕地做了出來。
    “快吃吧,趁熱!”我趕緊招呼她。
    莫凡雪攪了攪湯匙,隻見這碗中的湯色清亮,青翠嫩白的蔥末和筍絲隨著胡椒粉在熱湯裏上下一滾,頓時騰起陣陣沁人肺腑的香氣。
    她舀起這清香爽滑的牛筋丸子,一口一口的吃著,這丸子在她唇裏輕輕地嚼動,酥爛的牛筋發出了微微的脆響。
    她喝完了湯,猶豫了片刻才把盛著簸箕粄的盤子端了過來,放在自己的麵前,什麽話也沒說,就是怔怔的看的入神。
    “吃啊!”我趕緊招呼她。
    “嗯……”她緩緩地拿起了筷子,猶豫了片刻又放了下來。
    我正想開口,卻見她長長的睫毛微微一抖,瞬間溢出兩朵晶瑩的淚花。
    我不明所以,愣在當場。
    她抹了抹眼淚,強顏歡笑道:“讓姐姐見笑了,這簸箕粄是我娘最愛吃的點心,就是家裏很久沒吃了……”
    我一聽有些明白了,感情這姑娘想自家娘親了,也難怪,一個姑娘家人在異鄉,難免會想自家親娘,我趕緊安慰她說:“不要緊,你回了家再叫你娘給你做不就好了嗎?”
    她一聽這話卻低下頭去,哽咽道:“我已經……沒有娘了……”
    我一聽懵了,我剛才無心的話,卻觸動了她的傷心之處,不由得尷尬不已,也不知該說什麽來安慰她。
    這時候她自顧自地說道:“我娘跟我說過,這簸箕粄裏麵的香菇蔥絲肉末,要用一張蒸好的粄皮卷起來,卷得緊緊的,就好像一家人聚在一塊,團團圓圓的……”
    “她說她愛吃,但是得等爹回來了再做,不然一家人沒在一塊,吃著反而難受……”
    “後來她就一直等啊等的……可等到她死了我爹都沒回來看過她……”
    “這簸箕粄……她再也沒有吃過了……”
    她說著說著,眼裏又再度泛出了淚水……
    我聽了這番話,不由的想起了幹娘,也是一陣悲戚……
    眼前這姑娘看起來比我孝順多了,她想念她的娘親,每時每刻都想著,難過著……
    連小小一盤盤簸箕粄吃著都覺得心疼……
    我回過神來才趕緊安慰她說:“凡雪姑娘,你別難過,改天你祭拜你娘時,在她的靈前擺上這簸箕粄,也算告慰她的在天之靈了。”
    她沒說話,我又說:“你要是不會做,以後我把廚子給你帶過去,讓他給你現做好吧?”
    她聽了我的話,抬起頭來笑中帶淚的說:“姐姐說笑了,過了今日姐姐就要去投胎了,哪裏還有以後啊……”
    我一聽差點沒咬了舌頭,看我這糊裏糊塗的,差點穿幫了!
    還好這姑娘腦筋沒轉過來,不然的話,我可就別想回去了。
    “嗯,”莫凡雪擦了擦眼淚說:“我也吃好了,我還是趕緊幫姐姐把墨玉退回去吧!”
    我一聽這個才想到自己也耽擱不起,墨玉得趕緊送回去,不然指不定我什麽時候就魂飛魄散了,於是我趕緊說:“好吧!那真是有勞姑娘了!”
    隨後我叫莫凡雪吹滅了燭火,又在門後聽了一會兒,覺得周圍沒有下人的動靜了,便趕緊叫她開門逃走。
    莫凡雪解了毒後又吃了點心,精神頭果然好了很多,雖然看起來肩膀上還有些疼,但身手已經恢複了之前的矯健。
    她背著包袱從“凝香小築”溜出來,沿著碎石小道飛快地跑過了桃林和小湖,重新回到巷子裏,沿著巷子的牆壁摸索著往前走,正要走出姚家酒樓的後門之時,忽然聽到一聲暴喝,可讓我們嚇了一大跳!
    “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是吧!”
    我心裏驚得七上八下,心中暗暗叫苦,這下可慘了,被抓個現行!
    我趕緊左右一張望,可這四周圍我連半個人影也沒看到,不由得納悶了起來。
    這人呢?在哪兒呢?
    莫不是真見鬼了不成?
    這時候又傳來一聲:“汪隊長!我們易貫道也就是搜個人,你說話也客氣些嘛!”
    這句話一出來,我可就鬆了口氣了。
    原來這是吳良興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在跟什麽人說話。
    莫凡雪還算鎮靜,她貼著側門的牆頭,微微探出頭去一打量。
    我也跟著一看,就發現不少警察局的夥計正攔在東大街的入口處,領頭的正在說話。
    “吳良興,都是鄉裏鄉鄰的,你這大半夜的弄出這麽大的動靜,你也不怕街坊鄰居戳你的脊梁骨啊?”
    這說話之人我倒是認識,是南武縣警察局的隊長汪有言,這汪有言跟我二叔相識,雖然有些油嘴滑舌,可也把南武縣的一方治安弄得順順當當的,這幾年本地都沒出過什麽事,也算是個能人了。
    我心中暗道,看來剛才易貫道徒在搜莫凡雪的時候,動靜太大了,連警察局都驚動了,現在就等著看好戲吧。
    隻聽吳良興回答道:“哪能呢?我們抓個人,也驚動不了什麽人物嘛!”
    “驚動不了?”汪有言沒好氣的說:“你把我們警察局李局長二姨太都給驚動了,你還不鬧呢?”
    “哎呦!”吳良興趕緊陪笑道:“我這不是不知道嘛!那我也就不打擾啦啊?”
    “閑話少說,”汪有言擺了擺手說:“趕緊撤了,趕緊撤了啊!別在這胡鬧了。”
    “你也清淨,我也省心,你說是吧?”
    “是是是,改日兄弟請你喝酒賠罪。”
    吳良興朝著後麵的易貫道徒說:“走吧!還愣著幹嘛?等著吃槍子啊?”
    隨著他的號令,這些易貫道徒開始往中心街附近撤離,隻剩下警察局的十幾個夥計,還在東大街入口處抽著煙聊著天。
    東大街漸漸安靜了下來,但是我遠遠的看見,似乎還是有幾個人遊蕩在中心街附近的巷子裏,顯然是吳良興留下的埋伏,看樣子這易貫道今夜不抓到我們是誓不罷休了。
    我看著很是懊惱,看樣子中心街走不了了,這回去南門的路可怎麽辦呢?
    莫凡雪也開口問我了:“小花姐姐,怎麽辦?前麵街道看樣子還有不少眼線,咱們走不過去可怎麽辦呐?”
    我正納悶呢,卻突然間靈光一閃。
    誰說一定要走中心街啦?
    隻是頃刻之間,我便想到了一條絕佳的路。
    這些易貫道徒已被汪有言的人馬給趕出了東大街,雖然擋住了中心街,但卻給我們留出了另一條路。
    去郊區的路!
    易貫道的人絕對想不到我們還會繞回去!
    雖然要繞些遠路,但從郊區走的話,反而是一條大大的活路!
    我想好了就趕緊跟莫凡雪說:“凡雪姑娘,有一條路那些易貫道徒絕對想不到。”
    莫凡雪也好奇了,感激問:“哪條路?”
    我笑道:“所謂最危險之地便是最安全之地,咱們從剛才被追殺的路再倒回去,不就好了嗎!”
    莫凡雪一聽也點頭稱是,二話不說貓著身子就走,沿著東大街的陰暗遮蔽之處往前疾行,很快進入了郊區,她腳步飛快,雖然繞著遠路,可也就一刻鍾的功夫就跑到槐樹林子裏來了。
    這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月亮在烏漆墨黑的雲層裏冒出了頭,我就遠遠的看見了林子不遠處露出了尖尖的塔尖。
    這是南門多明我會教堂的鍾樓,看樣子我們快要到教堂了。
    一想到教堂,我突然心中一滯,我想到了一件要緊的事。
    幹娘的遺體被嘉瑟神父領回去了,我蘇醒之後還沒有為她守靈呢!我可真是不孝啊……
    想到這裏,我不由自主地說:“凡雪姑娘,能不能麻煩你帶我去一下那對麵的教堂?”
    “怎麽啦?”莫凡雪一邊跑一邊問我:“小花姐姐,你要去那教堂做什麽?”
    我幽幽的歎道:“我想去看一下我妹妹……”
    “非得現在去嗎?”莫凡雪滿心不解。
    “非去不可!”我說得很堅決。
    “為什麽呀?”莫凡雪就問了。
    我說:“因為我妹妹跟你一樣……”
    “她也剛剛沒了娘……”
    莫凡雪一聽這個頓時停下腳步,她愣了一會,什麽話也沒說,接著又跑了起來。
    這一次,她往教堂的方向跑了起來。
    跑得奮不顧身!
    跑得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