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一起數著龔宇澤麵前高高摞起的盤子。
    “也是十盤！”
    “他手裏是第十一盤！”
    龔宇澤放下了手裏的這第十一盤牛河！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他的盤子裏。這個盤子，決定著所有下注工人的命運。
    “吃下去了一半！！”聽到這幾個字，張世柱像高塔一樣的身軀從凳子上滑了下來，他單腿跪地，一隻手捂在胸前，滿頭大汗。他好像已經被撐得無法呼吸了。
    但是沒有一個人顧得上看他，所有的工人都一起湧向了年經理……。
    當結果出來的一瞬間。年經理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心裏暗暗罵了一句：他媽的！這回慘了！
    他的臉向著張世柱，一動不動的坐著，像一隻呲牙咧嘴的惡犬，接著他猛拍了一下桌子。
    張世柱聽到了啪的一聲桌子響，但是他不知道這個聲音來自哪裏，因為他幾乎要倒下去了。
    龔宇澤放下盤子，他意識到自己的臉上，毫無疑問已經顯露了痛苦的表情。
    他覺得這次的30分鍾，就像一個走鋼絲者，雙腳走在鋼絲上，緩慢緊張，摸索著那唯一正確的點，雖然因腳下的深淵而顫抖，但是很準確。
    他慶幸自己，準確的走到了終點！
    賭贏的工人們興高采烈。一張一張點著自己贏回來的錢。輸者垂頭喪氣，灰溜溜的出了門。
    ……
    龔宇澤把裝有獎金的牛皮信封，對折了一下塞進自己的褲兜兒。
    這時他看見了單腿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張世柱：“沒事兒吧？”
    “……”
    龔宇澤一看沒有得到任何回答，轉身走出了飯店。張世柱此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年經理和協會裏的那些選手。
    他記得自己剛剛認識那些選手的時候……
    他們有的隔著辦公桌打量著他，態度溫和曖昧，他們的神態似乎在說，他要成為大胃王的報複很令人感動。就像所有青年的夢想一樣，令人感動和值得稱讚，這是一個離奇古怪而又不可救藥並具有吸引力的夢想。他們有的抿著薄薄的嘴唇，衝著他微笑。看到他的出現似乎很高興，也有一些人說話冷冰冰的，仿佛張世柱的雄心大誌是對他個人的侮辱。
    有些人說話唐突無禮，而他們銳利的高音似乎在說他的需要真正的大胃王同伴，他們一直需要，可是張世柱好像永遠不配有這個資格。
    張世柱想馬上找到這次失敗的原因。他艱難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向外走去。
    他終於追上了龔宇澤。
    “請你等一下。”他喊住了龔宇澤後緊接著問道：
    “我為什麽會輸？”
    龔宇澤看清了是張世柱，他停住了腳步，靠在電線杆子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實話，看見你一口能吃下那麽多，我挺吃驚的。”龔宇澤說著坐到了馬路牙子上，張世柱也在旁邊坐了下來。
    “但，正是這一點，可能導致了你的失敗。”
    “為什麽？”
    “如果每一次送到嘴裏的飯過多，勢必會導致你的飲水量增大，即便是你有意控製，但也會不由自主地多喝一點。”
    張世柱聽到這兒，微微的點了點頭。他擦了擦汗從褲兜裏掏出了一盒煙，抽出兩支，把其中一支遞給了龔宇澤，
    龔宇澤擺了擺手接著說：“我還發現你一個動作，就是往牛河裏撒了幾次胡椒鹽。”
    “雖然你撒的次數並不多，但是它們合起來的總量，應該還是不少。”
    “我當時實在吃不下去了，想變換一下口味……”
    “但是這同時也等於增加鹽的攝入量，你這個辦法，如果是五分或者十分鍾的快食比賽可能還影響不大，但是像今天的這種就……”
    張世柱低著頭，安靜地聽完了龔宇澤的這些話：“確實如此！”他把自己的手指關節，捏得嘎巴嘎巴響。同時他感到自己手上的肌肉在難為情地收縮，這種難為情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弱點被暴露了。更多的是因為弱點暴露在一個同行的眼睛底下。
    “你自己可能不覺得飲水量有那麽大，但是你喝下的起碼比我多，它會讓你的胃口很快的膨脹起來。”
    “是，所以今天的第十一份兒無論如何是吃不下去了！”
    張世柱的手機響了：“年經理……對不起！我……我……”
    “別說了！你到底是怎麽回事？”電話那端是年經理的冷冰冰的聲音。
    “我不是比賽之前告訴過你，如果覺得後一半形勢不妙，就把兩盤子合並到一個碗裏，然後倒上茶水灌進去！”年經理的聲音有一點憤怒。
    “可是我，我不想用……”張世柱還沒說完了這句話，聽到年經理啪的一聲掛了電話。
    龔宇澤沒有聽清，電話那頭的聲音。但是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今天的莊家是你什麽人？就是那個年經理。”
    “他是我的上級，南部大胃王協會的一個培訓部經理。”
    龔宇澤心中一驚。
    張世柱告訴了龔宇澤剛才電話裏的內容：“我實在不想……，我有點後悔了。”
    “後悔什麽？”龔宇澤問
    “入會。”
    龔宇澤本來想說出勸他退會的話，但話一出口變成了：“這需要你自己來決定。”
    張世柱扭過頭來問道：“你是哪個組織的？”
    “哪個組織也不是。”
    ……
    龔宇澤回到了小旅館。
    他坐下來，翻開了藍皮本。又是新的一頁。
    寫完以後，他還是把錢留出了一百，其餘的放進了拉杆箱。鎖好箱子後他打亂了密碼。
    然後龔宇澤斜靠在床上，存入了張世柱的電話號碼，他衝著電視發了一會兒呆，起身走進廁所，把筷子在水池裏浸濕，再拿消毒液，仔仔細細，從頭到尾地清洗著。
    細膩而潔白的泡沫，在他手裏不停的變換著各種形狀。他把筷子衝淨擦幹，然後放進了筷子盒。
    他要離開這裏，走向下一個城市……
    清晨，長途汽車上，龔宇澤看見遠在天際的城市，天空逐漸變亮，閃耀著藍綠色的玻璃般的光，那一座座建築就像密集在玻璃上的雲朵，在形成直角的刹那間凝固，而太陽在雲端朗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