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台化妝室裏，林沉香的俏臉上已經完成了精致的妝容。
    此刻的她眉目如畫、清新典雅。化妝師紀綺羅的巧手仿佛給她設計了第二層肌膚，妝造完美地貼合了她的麵部輪廓，卻又不失清朗自然。
    林沉香呆呆地坐在梳妝鏡前，有些陌生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恍惚間，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個畫麵——
    “你是誰啊？”
    “你怎麽不說話呀？”
    “對不起……你是院長說的失語症女孩嗎？”
    “你喜歡看動漫嗎？我看過核變前一部叫《eva》動漫，裏麵也有一個失語症的女孩。她的病好了之後可開朗了，你一定也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之後，為我唱歌吧？”
    “我、我是不是有點自作多情了？不過……我很期待你重新開口那天哦！”
    林沉香的腦海裏又浮現了那個小男孩，她有些無奈地澀然一笑。
    “會說話了……怎麽又嫌我煩了？”
    正在這時，主持人激情四射的報幕聲響起。
    “欣賞完美麗的煙花後，接下來就是本次慈善晚會的壓軸節目，由林沉香小姐帶來的歌曲——《來吧，甜蜜的死亡》！”
    主持人話音未落，場外就傳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林沉香猶豫了一下，還是一抹，散去了臉上的精致妝容。
    紀綺羅：“？？？”
    ......
    “好怪的歌名。”李漓清說道。
    袁瀟哀搗蒜般地點了點頭，他覺得這確實是那少女古靈精怪的風格。
    等等，這個歌名他好熟悉！這好像是《eva》大結局插曲？
    袁瀟哀小時候很喜歡看動漫，很喜歡那奇思妙想的世界。但目睹現實的殘酷後，他越看動漫便越覺得難過，所以很久沒再看了。
    而那部動漫是他感觸最深的。
    大結局時，主角在《來吧，甜蜜的死亡》這首歌的旋律下選擇將人類補完。
    從那以後，人與人之間再也沒有排斥了。
    袁瀟哀覺得真好。
    “當，當當當當，當當——”
    隨著輕快的音樂前奏的響起，中央舞台的燈光逐漸收束，隻剩一盞追光燈在觀眾席掃過，尋找今晚的主人公。
    台下孩子們的歡呼聲此起彼伏，他們知道，女神即將登場了。
    倏然間，舞台上的燈光全部亮起，一道巨大的光束從天而降，照出了林沉香的身影。
    她緩緩地走上舞台，如同一位登神長階的天使，每一步都充滿了莊嚴與神聖。
    綠白相間的百褶裙輕盈舞動，白織手套的小水晶明亮如冰，就像是一顆顆奪人心魄的星星，在夜空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林沉香還和袁瀟哀剛才看到的一模一樣，不知是時間太緊來不及打扮自己，還是她一開始就在以最好的模樣出現在他眼前。
    釀著的梨渦暈染開來......
    綴著的淚痣墜入漣漪......
    望著台上的偶像歌手，袁瀟哀一陣恍惚。
    他想起很小的時候，孤兒院也有一個女孩以成為偶像歌手為夢想，那女孩聲音甜美，很受大家喜歡。
    當時的袁瀟哀剛從三年級退學，他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真的會傷害身邊人。即使是也想看看那個很受歡迎女孩，也想聽她唱歌，他也隻能畏畏縮縮，不敢靠近。
    那時李漓清還不在，隻有他一個人躲在後排陰暗角落。
    後來不知是什麽原因，那女孩患上了失語症。她驚慌失措地張著小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從那以後，女孩再也無法唱歌了。
    雖說小孩子心思單純，但也沒人再願意跟一個毫無反應的啞巴玩。
    於是她漸漸被冷落，隻有同在後排陰暗角落的袁瀟哀注意到了她......
    “如果她還活著，如果她的失語症好了，一定也和台上的林沉香一樣，在追逐著自己的夢想吧？”
    袁瀟哀想念那個和自己一樣的身影。
    ......
    i kno，i kno i"ve et  don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讓你失望了    我搞得自己像個蠢貨
    i td ive for no one ese
    天真地以為我能隻為自己而活
    but no，t the hurt and pain
    但現在，經曆所有的悲傷與痛苦    意識到所愛之人於我而言，重於一切
    ......
    林沉香的歌聲清澈而富有感染力，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在訴說一個故事。
    隨著音樂的節奏，她開始舞動，像是在演繹一個被強風拍落的綠色蝴蝶，每一個動作都與音樂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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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台下的某個陰暗角落，她目光柔和。
    那目光仿佛在穿越時間，去彌補未盡的溫柔。
    ......
    男孩拉開椅子，輕輕地靠近趴在桌子上裝睡的女孩，企圖引起她的注意。
    女孩卻像沒有看到他一樣，毫不在意地把頭轉向另一邊，眼神裏滿是不耐煩。
    男孩不甘心地湊過去，低聲道：“你想和別人交流嗎？”
    女孩依舊沒有回應，隻是冷冷地又將頭偏向了另一側，仿佛完全不在乎他的存在。
    男孩有些急了，語氣溫柔卻帶著一絲懇求：“其、其實……我可以教你手語。”
    女孩本能地準備再次躲避，卻被男孩一把攔住了頭。
    “別躲了，你是什麽
    敏感肌嗎？”男孩吐槽了一句。
    然後他就被惱羞成怒的女孩猛猛塞進了桌鬥裏……
    “你其實，也希望能和大家一起玩吧？”
    鼻青臉腫的男孩從桌鬥出來了。
    他望著女孩，像是在看鏡子裏的自己。
    女孩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男孩曾在森林中看到過一隻豪豬，它身上長滿了堅硬的刺，就像一根根鋒利的長矛，在太陽的照射下閃著寒光。
    豪豬的刺是它生存的武器，也是它孤獨的源泉，每當其他動物試圖靠近它，那些尖銳的刺就會不自覺地豎起，讓所有想靠近它的動物望而生畏。
    男孩有種感覺——仿佛豪豬天生就無法被親密對待，命中注定要在孤獨中了卻此生。
    男孩看著女孩，他分明看到了豪豬的眼神。
    “你像隻豬。”男孩打趣道。
    “你才像蜘蛛！”女孩在畫板上龍飛鳳舞地寫道。
    “？？？”
    男孩頓時汗顏，但他還是正了正神，輕聲道：
    “你不想學手語也沒關係！反正啊，人並不是非要和他人產生聯結才能活著。”
    接著，他又豁達地聳聳肩，仿佛在表明自己是超然物外的一方天地。
    “你要記住——人的價值不是非要依托他人才能實現的！”
    女孩怔住了。
    她似乎沒想到這個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能說出這麽通透的話。
    “這台詞帥吧？我看動漫學的！”
    女孩徹底無語了！
    “要不……我帶你一起看動漫吧？”
    男孩接近了豪豬，光鮮亮麗地擁向孤獨的刺。
    ......
    i fee td do
    或許此刻最正確的選擇
    is end it a and eave forever
    就是毀了一切，永遠離去
    i" never ove again    我的世界已然終結
    ......
    舞台上的燈光隨著音樂的變化而變化，有時是柔和的藍色，有時是溫暖的黃光，有時是深邃的紫光。
    四色光芒將林沉香的身影襯托得更加迷人，仿佛是曆經磨難卻堅定不移的英雄。
    這首歌的旋律分明是輕快的，卻隱隱給人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絕望之感。
    好在林沉香飽含生命力的演出讓人感覺好似被春風吹拂，倍感溫暖與舒適。
    袁瀟哀覺得此刻舞台上林沉香像英雄一樣，很像他小時候看的另一部動漫，一個以社恐吉他手為女主角的音樂番。
    他依稀記得看這部動漫的時候，也是那個失語女孩陪他一起的。
    ......
    女孩看著那個既不孤獨也不搖滾的樂隊，淚水止不住地肆意流淌。
    她在隨身攜帶的畫板上用力寫下一句話，噙著眼淚展示在男孩麵前。
    “我要學手語，我要勇敢地和人交流！”
    男孩頓時汗流浹背了：“陪我一起當死宅不好嗎？”
    迎接他的是畫板上雋秀的一行小字。
    “我想當主人公，我想改變，就像救贖別人的吉他英雄一樣！”
    男孩肅然起敬：“你日後一定是個無藥可救的中二病......”
    其實，男孩看過很多網絡評論，他知道在如今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中二病漸漸變成了貶義詞。
    它用來諷刺那些看不到社會現實，卻滿口毀滅世界的幼稚小鬼。
    但男孩覺得有些中二病是值得讚揚的——
    那些人在見證過世界的黑暗後，在認清了世間疾苦後，依然選擇熱愛生活，或致力於營造一個讓人們不再受苦的世界。
    這種中二病，
    說是英雄主義，就像是黑暗的長河中閃閃發光的鑽石，一定是推動人類文明進步的璀璨希望。
    “我幫你改變，我幫你成為英雄！”男孩笑著對女孩說。
    可是，男孩不禁悲哀地想到——有誰能幫他改變嗎？
    ......
    it a returns to noting don
    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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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望不已
    ......
    林沉香覺得，手語或許是這個世界上最美的語言。
    它純粹、真誠、不加修飾。無聲的語言在指尖舞動，優雅的弧線在心間流轉。
    和別的偶像歌手相比，林沉香的一大優勢就是她的肢體表現力，仿佛讓人們在聽歌之餘，還能隱約察覺到——
    另一種無聲語言悄然透過了禁之海，心之壁。
    ......
    “這是我困了的意思。”
    男孩將食指指向了自己的胸口，然後將手掌放在額頭，模仿打哈欠的動作，最後將另一隻手的食指輕輕向下劃過。
    女孩將食指指向了自己的胸口，然後用另一隻手的食指在自己的掌心畫圈，最後將另一隻手的食指輕輕向下劃過。
    “不對不對，你這是我餓了的意思，跟著我做——我、困、了！”
    男孩又重複了一遍標準動作。
    可女孩依舊將食指指向胸口，然後另一手食指在自己的掌心畫圈，畫了一圈又一圈......
    女孩凶巴巴地瞪著男孩，仿佛在催促他趕緊去拿吃的，男孩的嘴角瘋狂抽搐。
    “我教你下一個手語吧，非常實用！這個手語叫——我像豬一樣整天就知道吃現在一點都不餓非常感謝小哥哥今天的教導我要去睡覺了咱們晚安～”
    隻見男孩的雙手像忍者結印一樣都比畫出殘影了！
    女孩氣鼓鼓地撇過頭去。
    男孩見她沒理自己，悻悻地擦了擦額頭豆大的汗珠。
    “馬上就要門禁了，我真的要回去嘍，這是最後一個手語......”
    男孩食指指向前方，稍稍上移，另一手食指和中指並攏，從眼睛向外移去。
    “明天見。”男孩說。    我失去了愛與被愛的權利
    i’ve ost everything
    我已失去一切    我和我那無比珍視的一切
    ......
    在歌曲的高潮部分，袁瀟哀聽出林沉香變了。她的歌聲變得哀婉，就像是戴著鐐銬跳舞，那聲音在夜空中回蕩，深深觸動著每一個人的心。
    孤兒院的孩子們靜靜聆聽，仿佛被帶到了一個童話般的世界。
    他們在這裏看到了一個血肉模糊，卻麵帶甜蜜微笑的小女孩。
    那女孩是如此醜陋，卻又如此美麗。
    ......
    女孩那晚其實並不餓，她隻是想把男孩支走，自己偷偷去拿個禮物。
    因為明天是5月25日，男孩的生日，女孩想給他一個驚喜。
    女孩在深夜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間，悄悄地爬上了六樓的雜物室。翻了好久，她終於翻到了被自己藏起來的廉價隨身聽。
    隨身聽像是一個古董。畢竟在這個時代，人人都拿著智能手機配著藍牙耳機來聽歌，這才是時下最流行的方式。
    但女孩覺得手機裏的東西太多太雜，她想讓男孩在聽歌時沒有任何東西幹擾，幹幹淨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讓所有惡意就此遠離。
    女孩在下樓時，忽然看到七樓亮起了幽幽藍光。
    那個地方被院長明令禁止過不允許上去，但卻在此時讓女孩的心頭感到莫名悸動。
    她突然想起了那晚的夢，那讓她從此失語的夢......
    女孩暗暗想到：“或許隻要我勇敢地麵對那個夢，就可以恢複語言能力，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在他生日那天為他唱歌吧？”
    她爬上了七樓，輕輕地推開了門，看到了此生難忘的恐怖景象：
    一個巨大的透明容器裏，浸泡著一個暗灰色的兔子。
    它的皮膚粗糙，身軀膨脹，本應被毛發覆蓋的地方長出了堅硬的鱗片。
    最令人恐懼的是它的眼睛，黑色的瞳孔變成了耀眼的紅色，仿佛兩顆燃燒的火球，合不上的三瓣兔嘴仿佛在衝她獰惡地笑。
    眼前的景象如閃電一般擊中了女孩，讓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雙腿像是被灌了鉛，沉重得無法挪動分毫。
    正在這時，女孩突然感覺自己變得越來越高！
    等她反應過來才察覺到——自己被拎了起來！
    女孩驚恐地回頭，眼前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精壯男子。
    他的麵容如打了霜的茄子，透著一股陰沉與不祥。
    兩抹病態的紅暈如同惡魔的烙印，昭示著他內心的扭曲和瘋狂。
    女孩認識，那是方院長。
    “我一直很納悶，明明已經用‘幻夢顯像’讓你自閉失語了，怎麽半年來你一點調停者的樣子都沒有？你這讓我怎麽跟林家交代？”
    女孩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絕望之色，她這才明白那夢中的錄像是怎麽回事、明白自己失語是怎麽回事、明白自己被送到孤兒院是怎麽回事。
    她臉色煞白，萬念俱灰。
    女孩覺得方院長很可怕，林家很可怕，人類比那醜陋的怪物還可怕。
    “算了，正好需要有人來測試下這個核化藥劑，就拿你試試吧！”
    女孩掙紮著身子想要逃離，可成年人的巨力哪是她能輕易掙脫的？
    針管越來越近，暗銀的針頭上好像散發著魔鬼的氣息。女孩無助地撇開了頭，黯然垂下眼簾。
    無意間，透過七樓窗戶的反射，她看到了氣喘籲籲的男孩。
    他正抱著一塊插滿蠟燭的蛋糕，躡手躡腳地翻進女孩的房間......
    女孩的眼淚無聲垂落。
    她想笑，甜蜜地笑。
    盡管短暫的一生有那麽多不幸，但最起碼在生命的最後感覺到了人間溫暖。
    意識漸漸模糊，理智慢慢喪失，她用最後的力氣做出了男孩最後教她的手語。
    “明天見。”女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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