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散發著濃鬱焦糖香的咖啡屋內，李渚沙和一個男人正坐在圓桌旁。
    他們灰白兩色西裝相互映襯著，如同涇渭分明的兩條河流，浩浩湯湯，演著是非分明的光芒。
    “許老板，您的請求是什麽？”
    李渚沙還是那件剪裁合體的灰色西裝，內搭一件簡潔的白襯衫。
    衣冠齊楚，頗為考究。
    如果他的領口沒有被大幅度敞開的話，倒真像是位儀表堂堂的英倫紳士。
    藍玉奴坐在稍遠的一個圓桌旁，冷冷地望著李渚沙的脖頸。
    她目光發寒，輕哼一聲，似乎是對李渚沙那大開大合的領口，以及那不拘小節的儀態，不太滿意。
    李渚沙麵前的男人穿著一件昂貴的白色西裝，手指上套著五光十色的鑽戒，珠圍翠繞，盡顯雍容華貴。
    畫龍點睛的是，他那淺藍色的領帶上印著一隻金色的海豚，映襯著他水族館高管的身份。
    這處設計，倒為這男人平添了一抹高雅之氣。
    男人是藍鑽水族館的總經理，許洋。
    淡淡地撇了一眼李渚沙，他語氣輕佻，開口道——
    “梟幫殘黨的二人最近被禁獄堡壘刑滿釋放，他們出獄後一直在我們水族館鬧事，驚擾我們那裏的貴賓，甚至揚言說明天要來炸了水族館。”
    “我們身為高端服務業，如果和那些販毒的黑道勢力撕破臉皮起衝突，恐怕會降了身價。所以，需要你們這些小混混出麵去狗咬狗。”
    許洋說罷，輕輕摩挲著咖啡杯的邊緣，顯得十分優雅與從容。
    然而從他口中冒出的“狗咬狗”粗鄙一詞，卻早已顯露出他的素質堪憂，與這身高雅的行頭完全不搭。
    李渚沙深知，作為沙城最大的水族館，藍鑽水族館以奢靡環境和珍稀物種而遠近聞名。
    傳聞這水族館內部珠光寶氣，富麗堂皇，也正因此，藍鑽水族館是貴族子弟休閑社交的不二場所。
    雖然藍鑽水族館標榜是公益性質，頻頻能從官方部門獲得撥款。
    但其實，光顧這裏的大多數都是富賈官商，而沒什麽地位的普通市民常常以各種理由被拒之門外。
    “談笑有鴻人，往來無白丁”
    是藍鑽水族館的真實寫照。
    “許老板，我可不可以理解為——您來找我們沙兵幫做水族館的保衛工作，去正麵對抗梟幫殘黨？”
    李渚沙的笑容漸漸變得有些虛浮，眼中冷冷透著寒光。
    “你們不就是要錢嗎？給你多加點錢不就是了？怎麽，這就做不到了？！”
    許老板猛猛敲了敲桌子，似乎是想給個下馬威。
    李渚沙沒有被嚇到，他不動聲色地傳遞給郝書瑤一個詢問的眼神。
    坐在藍玉奴對麵的郝書瑤眉頭緊蹙，但還是點了點頭。
    李渚沙輕撫下巴，臉色淡定依舊，不過卻多了些了然之色。
    “對於許老板的請求，我們可以滿足，隻是......”
    “等一下！”
    許老板突然打斷了李渚沙的話，表情有些慍怒。
    “用請求這個詞不合適，你要擺正態度！說到底，你們也隻是小混混而已，和梟幫的人沒區別，隻是因為沙城的地下世界隻有你們敢叫囂梟幫罷了。雖然我們確實需要你，但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
    許老板的這句話聽起來是如此的冒犯，完全擺明看不起沙兵幫。
    一旁的郝書瑤也聽出了話中所指，不禁捏緊了拳頭。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李渚沙卻是像是完全沒聽明白許老板的侮辱，反而一臉賠笑道：
    “是是是，許老板說的太對了！都是為沙城市民服務的，哪有什麽什麽高低貴賤之分？我們啊，不能把自己太當回事，在市民麵前，確實得擺正態度！”
    聽到李渚沙的這句毫無鋒芒的話，許老板的臉色卻有些僵硬。
    他煩躁地敲擊了幾下咖啡桌，似乎想要發火，但眼前的笑臉人看起來又是那麽人畜無害。
    他終究是把氣埋在肚子裏，沒再多說什麽。
    而郝書瑤卻是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看向李渚沙的目光裏，難掩敬佩之色。
    藍玉奴古怪地看了郝書瑤一眼，“你是不是也覺得李渚沙把領口敞開太招笑了？我真是服了他了，一點儀表沒有。”
    郝書瑤聽到藍玉奴的關注點竟是在這裏，頓時啞然，她笑著說道：
    “老大不愧是老大，他說的每句話都飽含深意，這種大場麵的博弈，確實是我學不來的。”
    藍玉奴撇了撇嘴：“嘁——就他？能有這種本事？”
    郝書瑤耐心解釋道：“可能你也發現了，這許老板擺明了看不起沙兵幫。他們是高端服務業，又有著公益企業的名頭，而沙兵幫是街頭流氓，走在大街上都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所以啊，他想用二者之間的社會地位差距來施壓，以此讓沙兵幫處於弱勢方，這樣才能在交易桌上爭取到更多的利好。”
    “很可惜，他麵對的是老大。老大知道他的心思，順著他的話強調了二者所屬群體的共同點——即同為沙城市民服務，所以水族館和沙兵幫不應該有尊卑之差。”
    “老大表麵上是懺悔自己作為‘小混混’態度不端正，實際上是把狗眼看人低的許老板一頓臭罵。”
    “老大知道，藍鑽水族館雖然拿著公益企業的名頭立牌坊，實際卻壓根沒為沙城的普通市民服務，這是他們的一大黑點，也是他們不願直視的問題。”
    “如果許老板氣在心頭，在‘同為沙城市民服務’的語境下，說出類似於‘誰跟你們一樣’之類撇清界限的話，那就好玩了！”
    “一旦這個言論流傳出去，一定會麵臨公關壓力，引起強烈的民憤。到那時，官方部門都保不住藍鑽水族館，而他們，就隻能等著好好被清算了。”
    聽到李渚沙短短的一句話卻包含了那麽多心思，藍玉奴的臉上難掩驚訝之色，似乎連她都沒想到這個玩世不恭的少年心思這麽深沉。
    然而似乎想到了什麽，她非但沒有誇李渚沙，反而氣鼓鼓地嘟囔了一句：“這家夥！怎麽那麽多花花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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