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愈發大了。
    謝晗隻覺得渾身有千斤重，她想上前撥開那人的長發，卻被風雪壓彎了身。
    “等等……”
    謝晗徒勞地伸出手，覆在她身上的雪愈發厚重，她掙紮著向前爬去，卻離那人越來越遠。
    身邊的景色不斷褪去，刺骨的寒冷包裹住她，謝晗終於支撐不住，閉上眼沉沉睡過去。
    再睜眼時，她身處一間昏暗的宮殿裏。
    外邊風雪依舊，寂寥的雪色透過門窗照進殿內，落了一地悲涼。
    “靖王殿下，您莫要為難老奴，早些上路吧。”
    內侍尖細的聲音突兀地出現，他接過宮人手裏的杯盞，躬身遞給地上跪坐的人。
    “我要見皇上。”
    內侍不耐煩，冷嗤道：“靖王殿下，人不能沒皮沒臉地活著。您在北境鬧出那麽大的動靜，數萬將士葬身戰場，您能平安回到京城，已經是陛下顧及手足之情，夠仁慈了。您知道那宮牆外，有多少百姓恨不得將您剝皮抽筋、碎屍萬段嗎？如今陛下下旨賜您鴆酒、留您全屍，是頂著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的壓力，成全與您的這世兄弟緣分。”
    “靖王殿下，莫叫陛下為難。”
    “不是我做的，為何，沒人信我……”
    內侍充耳不聞，將杯子又遞近幾分。
    一時靜默，唯餘簌簌雪聲。
    江昱終是接過酒杯，內侍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四下無光，卻照得杯中酒澄亮，印出一雙古井無波的眸子，平白叫人覺得壓抑。
    江昱抬手準備飲下毒酒，謝晗失聲喊出：“不要！”
    那是毒酒，你會死的。
    眼前人動作一頓，回眸看過來，謝晗眼前一晃，麵前的成年男子已變成少年的模樣，素來含著淡淡笑意的眼眸中一片死寂，叫謝晗心裏一跳。
    “寧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回去吧，去你應該去的地方。”
    溫柔的語氣，如催命的符咒。
    四周迅速褪色變暗，謝晗徹底被黑暗籠罩之前，看到江昱頭上的五彩之氣，正以一種難以置信的速度飛快褪去，匯聚成一股氣流，飛到某處。
    謝晗順著氣流的方向看去，登時對上一雙眼睛。
    陰冷，狠毒。
    “啊！”
    謝晗尖叫一聲從夢中驚醒，屋外陽光明媚，正是秋天。
    沒有刺骨的風雪，也沒有誅心的毒酒。
    謝晗渾身冷汗，後知後覺一身疼痛，頭昏腦漲，想不起方才夢裏的情形。
    又是這樣，夢醒後了無痕跡。
    但她始終記得，那種被毒蛇窺伺著的冷意。
    謝晗坐在床上久久不語，剛平複好心情，驀然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連忙下床穿鞋，跑出屋外。
    迎麵撞上聞鳶，謝晗止住步伐，急切地詢問：“聞鳶姐姐，琅哥怎麽樣了？”
    聞鳶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郡主不必擔心，太醫會有辦法的。”
    謝晗眉眼一皺，立馬意識到，祁雲琅出事了。
    蘭珍玉接到謝晗出事的消息，本想第一時間趕去，奈何臨時被淮南王使計絆住了腳，她和睢陽長公主都不得抽身。
    處理完眼前的事已是兩天後，行宮又有消息遞來，謝晗和祁雲琅已尋到，謝晗無事，但祁雲琅中毒昏迷，危在旦夕。
    睢陽長公主少見地動了怒，驚鴻等人這幾日做事都提心吊膽，生怕觸怒暴走邊緣的長公主。
    太後遇襲的消息傳來，昭仁帝第一時間派人增援，睢陽長公主也沒閑著，同淮南王打擂台的同時，吩咐青鷂司查清了那群山匪的底細。
    京郊五十裏外，三絕山上，聽風寨。
    蘭珍玉臉色一沉，品出一絲不對勁。
    “殿下……”
    她急切地轉向睢陽長公主，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然。
    “本宮記得，當年你遇襲被謝興堯所救，襲擊你的山匪，好似也出自三絕山？”
    蘭珍玉點點頭，“安老國公幾月前遇襲，也是在三絕山附近。”
    但三絕山一帶本就是匪寇聚集之地，周邊大大小小的匪寨窮處不層，經常因為爭地盤發生摩擦打鬥，又會在朝廷出兵攻打時團結一處，共同對抗。
    如今無法確定，多年前襲擊蘭珍玉的，和襲擊安老國公，以及最近對太後出手的山匪，是否都出自聽風寨。
    又或許，山寨間打鬥隻是表象，實際上三絕山已沆瀣一氣，不分彼此。
    掌握的線索太少，二人不得而知。
    “再探。”
    在謝晗的請求下，聞鳶如實告知她祁雲琅中毒昏迷的情況，卻準她去探望。
    “太後在那兒坐鎮，郡主放心。”
    謝晗還是擔心，聞鳶將她攔住，耐心勸誡道：“太後娘娘正在氣頭上，我怕她發難於你。臨行前殿下和你母親都叮囑我照看好你，我不能讓你冒失衝撞了太後。郡主聽我一句勸，現在就等，等世子殿下轉醒。”
    聞鳶目光灼灼，言辭懇切，謝晗還是敗下陣來，點頭應下：“好，我聽姐姐的。”
    這一等就是兩日。
    祁雲琅好轉的消息一直沒傳來，謝晗再怎麽耐心，也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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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她本想趁聞鳶不在時偷溜出去，卻被突然出現的薛冉給堵了回去。
    “薛冉？你要做什麽？”
    薛冉把她推進屋，反手關上門，冷哼一聲：“我倒是想問問，你想幹什麽。”
    謝晗繞開她要出去，“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你不準出去！你還想出去害人嗎！”薛冉猛地把謝晗扯回來，順勢一推，謝晗一時不察，被她推倒在地。
    聽了薛冉的話，謝晗納罕地抬起頭：“你在說什麽胡話？”
    “還裝蒜。嬌嬌說的不錯，你就是個心如蛇蠍的人，害了祁世子還不夠，還想害嬌嬌，害太後，我才不會給你這個機會！”薛冉說得口幹舌燥，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
    莫名其妙地一番話，將謝晗弄得心煩意亂，她爬起來猛地撞開薛冉，惡狠狠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瘋話，但我勸你，別攔著我。”
    謝晗一溜煙跑出房間，薛冉想攔，卻突然覺得腹部劇痛，剛走出一步就雙腿一軟，摔倒在地。
    走在路上，謝晗才意識到薛冉方才說了什麽。
    看來有人在外散播，是她給祁雲琅下毒的傳言。
    聞鳶不讓她出門，想來也是擔心她。
    思及此，謝晗突然停下。
    那她眼下，還是安分待在房間裏比較好。
    謝晗原路折返回去，卻見院門空闊的屋子，如今站滿了人。
    “謝晗在那兒！”
    她心中大叫不好，下意識要跑，在有人發現她的那刻硬生生止住腳步。
    不能跑，跑了正入幕後之人的陷阱。
    宮人紛紛讓開，露出人群中滿目厲色的太後，聞鳶站在太後身側，暗自給謝晗遞眼色。
    快逃！
    謝晗剛想動作，下一刻太後突然大聲嗬斥道：“把謝晗給我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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