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晚了，你來做什麽？”崔敏之好像沒有注意到剛剛門外的動靜，訝異的看著翻窗而入的賀遐。
    崔敏之的臉色過於俏皮，不斷上揚的聲線顯得太過歡樂，著實不太尋常，騙騙其他人倒是沒問題，比如崔傑就真心以為崔敏之是心甘情願歡天喜地的接下這一份旨意。可是，這是賀遐。
    崔敏之自從帶上侯府千金的麵具開始，知曉他真實身份的人就隻有賀遐。真真假假，最能夠看透崔敏之的人就是他。
    此時，也不例外。
    “我帶你走。”賀遐伸手過來拉崔敏之。
    崔敏之甩手躲過，扭過身體，避開賀遐的正麵接近。
    “崔敏之！”賀遐其實很少叫崔敏之的姓名，他從來都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崔敏之，可現在，一口氣堵在他的喉間，他壓抑了很久才忍到月升星落之時，闖入安樂侯府崔敏之的閨房。
    崔敏之答應了嫁去西黎？！
    他絕不允許！
    “我不會讓你嫁到西黎。”賀遐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盡量緩和了語氣，“我本來都算好了，可沒想到華仲盈的動作那麽慢，而宮裏傳旨的時機又那樣剛好。”
    崔敏之捂嘴輕笑：“祺王殿下說的這是什麽話。我嫁到西黎是代表大周與西黎王室聯姻的。祺王殿下雖然貴為親王，好像還不能做這個主吧。”
    崔敏之說的是事實，可有些事實在某些時候說出來，難免陰陽怪氣。
    “崔敏之！”明明是不愛叫她的名字，今日的賀遐卻怎麽都忍不住。
    “祺王殿下！”
    崔敏之收斂了笑意，剛剛那番活潑優雅好似一張麵具，說掀就掀了。
    賀遐此時才隱隱有些感覺，崔敏之的確是在生氣，但是生氣的原因好像與他以為的並不一樣。
    華仲盈上門提親的前夜，賀遐來見崔敏之，就察覺崔敏之的情緒很是低落。賀遐以為崔敏之是在怪他利用了華家。可如今華家已經與此事無關了，崔敏之怎麽還在氣頭上？！
    “早在你封縣主之時，我們就揣測過使臣進京可能會有聯姻之意。果然，西黎在皇上大壽的宮宴之上提出聯姻，說的是求娶公主，實際上找個有封號的宗族貴女嫁過去也是一樣的。”賀遐不覺得崔敏之猜不到她會被選中。“皇後娘娘是不會同意把五公主嫁過去的，而你是最合適的人選。我以為我們都做好了準備。”
    賀遐習慣了崔敏之的敏銳與機智，所以他想不通，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當下的模樣。
    “準備？你是指，讓華仲盈來提親？”
    要想辦法退掉一門親事，最好的辦法，自然是用另外一樁親事。
    賀遐自然而然地想到華仲盈，特地將崔敏之會被選做聯姻對象一事透露給華仲盈，崔敏之得到消息，一定會明白他的用意，早日與華家定下婚約，讓皇家的算盤落空。
    “可還是慢了。”賀遐也沒料到，華仲盈的動作會慢了一步。
    崔敏之深深歎了一口氣，賀遐翻窗而入的一刹那，崔敏之甚至升起過一絲期望，如今也徹底沉入心底。“是啊，他慢了。”
    賀遐也跟著歎息，崔敏之心中憋著氣，他又何嚐不是呢？
    “沒關係，我帶你走。”事已至此，賀遐總不能怪到華仲盈的頭上。華家是清貴人家，再怎麽匆忙，采納之事也少不得，安樂侯府不明就裏，更是看不得華家怠慢，故此等到華貞昱上門的那天，宮裏竟事先得了信兒，派了太子來宣旨截胡了。
    總還是有辦法的。賀遐盤算好了，隻要把崔敏之秘密送出京城，熬過一陣子，眼看著銀沙公主就要回去西黎，宮裏怎麽也得重新選人，等這聯姻的人選離京，崔敏之再回京就是了。
    崔敏之如今在崔傑心裏的地位，皇後娘娘罰歸罰，總不能要了崔敏之的性命。再說了，隻要他們走得夠快，正式的文書還沒有簽發，也不算丟了大周顏麵，小懲大誡就是了。
    “走？我不走。”崔敏之已經做了決定，便也不瞞著賀遐。“我要去西黎。”
    “你——”賀遐伸手去拉崔敏之，硬是把人扯到了自己的正對麵，四目相對。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賀遐的聲音透著冷意，過快的語速透露著冰涼後麵的焦急。
    “我說，我要去西黎。”崔敏之朱唇微啟，皓齒輕咬，口齒清晰地吐出幾個字。
    “你瘋了！”賀遐一把鬆開崔敏之的手，退後兩步，沒頭蒼蠅一般徒勞轉了兩圈，又衝回崔敏之的跟前，“你以為西黎是什麽地方？！你以為聯姻是什麽兒戲？！你為什麽不與我商量？！”
    “商量？！”崔敏之的火氣也阻擋不住了，她冷笑道：“你讓華仲盈上門提親的時候與我商量了嗎？！”
    “華仲盈？！那不是你先看上的嗎？！”
    “好啊！是我先看上的！”崔敏之怒極反笑，“這麽看來倒是我水性楊花了。看了華二公子還不滿足，甚至對堂堂祺王殿下起了覬覦之心。是我僭越了！”
    “你！”
    賀遐突然明白了。
    崔敏之在生他的氣。
    “我以為，”賀遐的底氣突然就泄了，他猶疑地開口，試探地往下說：“我以為你能看出來，我那是權宜之計。”
    “權宜之計？！”崔敏之拿鼻子出氣，恨不得敲破賀遐的腦袋：“祺王殿下當真對女子的親事視若兒戲啊！我倒是想問問殿下，當真是權宜之計，殿下想要華家、想要安樂侯府如何收場啊？”
    賀遐眉頭緊蹙，他下意識察覺到自己當初的想法過於簡單，但此時驟然麵臨崔敏之的提問，也想不出什麽替換之法：“找個由頭退婚？”
    “嗬！”崔敏之暗暗道一聲果然。“退婚這麽不吉利不光彩的事兒，在祺王殿下心中，原來這麽輕鬆。”
    賀遐想了想，很是不要臉的點點頭。
    “我議過很多門親事，但我還是一個人。”退婚對於祺王來說，從來不是什麽大事兒。“當然，我是親王，被退婚沒人敢說些什麽，對我的身份沒有絲毫影響。你我雖不盡相同，可是退婚對‘崔敏之’來說，有那麽重要嗎？”
    退婚對崔敏之的影響如何，崔敏之真的需要在意嗎？
    當然不必。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麽崔敏之。
    “你什麽都不懂。”
    崔敏之不願再與賀遐多說，隻是咬著唇，暗自吞下沒來由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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