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敏之輾轉難眠。
    崔敏之有過期待、有過失望，對賀遐的情感隨之變化，在今夜賀遐來過以前，崔敏之一直覺得，是她高估了賀遐對她的感情。賀遐根本沒有那麽在意她，才會讓華仲盈向她提親。
    讓別的男子向自己心愛的女子提親。哪個男子會這樣做？
    除非，那根本不是他心愛的女子。
    崔敏之不得不懷疑，在賀遐心中，她根本沒有那麽重要。
    隻是，崔敏之忽略了一點：賀遐知道她不是崔敏之。
    崔敏之被提親、被退親，在賀遐看來，都是戲台上的過家家罷了，有什麽重要呢？
    所以賀遐可以坦然地把消息透露給華仲盈，可以對華家向安樂侯府提親一事不聞不問，若不是他得到消息崔敏之被宣進宮接下了西黎聯姻的旨意，賀遐都不可能著急上火，半夜翻牆越窗來見崔敏之。
    崔敏之驚覺賀遐的想法之後，實在亂得很，也顧不上其他，推搡著把賀遐趕了出去，捂著心口靠著門板平複心情。
    怎麽，怎麽會這樣！
    崔敏之這火氣讓賀遐莫名其妙，被趕了出去也放心不下，瞧見十一正擱地上坐著，索性一撩衣擺，坐十一旁邊了。
    “聽說銀沙公主把命許給你了？”
    十一斜眼往旁邊看了一眼，沒有理他。
    “以你的功夫，若一心要殺她，找個出其不意的時候，不難得逞。銀沙公主敢把她的性命許給你，倒也有幾分真心。”
    賀遐並不相信銀沙公主，隻是信十一的功夫。
    十一自俞家覆滅後，苦練刀法，長久躲避人煙隱匿自身，養成了他不自覺的藏匿氣息的習慣。這樣的人，要是做個刺客，極為容易得手。
    銀沙公主此前是綺紅樓樓主，幹的就是刺殺的買賣，十一這種殺手的素質旁人看不出來，她卻是能在第一時間分辨的。銀沙公主的許諾，說是把性命許給了十一，實際上是她不想給也未必防得住。不如賣個乖，好歹讓十一留她一段時日，做完她想要做的事。
    “我會殺了她的。”十一的手扣在刀上，仿佛下一秒利刃出鞘，就要取人性命。
    “你家小姐要去西黎，是不是與此事有關？”
    就算崔敏之生氣得莫名其妙，賀遐不能完全摸清，但崔敏之是什麽人，向來是不吃虧的。皇帝皇後雖然卡在了定親禮完成之前把人宣進了宮，但隻要安樂侯府咬死不鬆口，崔敏之完全從這件事脫身。
    但崔敏之沒有。崔敏之說，她要去西黎。
    賀遐不肖多想，就將崔敏之的決定與複仇聯係在了一起。
    “你們要幫銀沙公主？”賀遐覺得好笑，“我可沒聽說過，在殺掉仇人之前，還需要幫仇人完成心中所願的。”
    十一不知如何回應賀遐的嘲笑。
    十一從來不會質疑崔敏之的決定，他家小姐可以做任何她想要做的事。小姐想去西黎，那便去西黎。十一猜想，崔敏之大概是想要銀沙公主的性命的，他要做的，就是做好一把刀。在該出鞘的，見血而歸。
    “小姐自有她想做的事！”十一原本對賀遐的感觀還不錯，不過現在崔敏之不待見賀遐，他也就不給賀遐好臉色了。
    賀遐頻頻點頭，仰頭望向夜空：“是啊，你家小姐是個自由的人，誰都束縛不了她。”
    俞進寶自小被俞豐年嬌寵著長大，凡事都不拘著她。若不是遭遇家中巨變，俞進寶如今恐怕已經是個獨當一麵的老板了。她可以組織商隊，跟著商隊南下北上，東進西遊，見識各色各樣的人、販賣各種各樣的商品。
    指不定遇見個喜歡的人，俞豐年大手一揮，就備下聘禮，為俞進寶把人聘上門來做個贅婿，過上美滿的小日子。亦或是行走江湖，片葉不沾身，與無數人成為朋友，又折騰多少個仇敵。
    那是原本應該屬於俞進寶的生活，如今卻牽絆於崔敏之的身份，再也無法實現。
    “難道她是因為這個生氣了？”賀遐靈光一閃，“安樂侯原來好像是打算讓華仲盈做贅婿來著？我是不是多事——”
    “嘖——”賀遐的腦門被敲了一下，“十一，你竟然偷襲？！”
    十一翻了個白眼，繼續轉過頭去不理他，自說自話一般吐出兩個字：“傻子。”
    被十一罵了傻子，賀遐怎麽也忍不了，拎著十一起來就要與他過招。十一哪裏會怕賀遐，兩人打得有來有回，拳腳相加，呼呼作響，直到——
    “你們倆，都給我滾出去！”
    說完這句話，崔敏之“嘭——”一下關緊了房門。
    十一與賀遐對視一眼，默契地鬆開手，老老實實地越牆而走。
    第二日，安樂侯府就迎來了宮裏賞賜的備嫁之物。
    不得不說，雖然皇帝陛下常年手頭緊，這回還是挺舍得的的。一應物品，規格比公主也不差。
    “本來也不該比公主差的。”安樂侯崔傑對這些沒興趣，全然交給魏淑綺核對檢查，“娘娘答應咱們了，要給敏之封公主的！這些都是應該的！”
    魏淑綺臉上不見喜色：“侯爺，敏之真的要嫁去西黎？”
    崔傑一臉為難，皇後娘娘許的“王後”什麽的，還是沒影兒的事，崔傑也知曉不能拿出來說。萬一說漏了嘴給有心人聽見了，指不定要給崔敏之使絆子。
    崔傑支支吾吾地圓過去了，隻說敏之是個懂事孩子，為陛下娘娘分憂。
    “敏之懂事我也是知道的，可皇家哪裏會心疼懂事的孩子啊。”魏淑綺感歎道：“東宮那邊，太子的孩子就要滿月了，這孩子也是可憐，一出生就沒了親娘。”
    提到孔嘉倩，崔傑也挺遺憾的。
    孔嘉倩經過崔敏之的一番運作，怎麽也算是他安樂侯府的人，又是第一個給太子生下孩子的人。要是她不死，今後太子繼位，這孩子就是皇長子，有的是福氣。日後也未必沒有爭位的可能。
    安樂侯府說得不得就能仗著兩頭親，再繁華盛寵個兩代人呢。
    不過誰讓崔傑子嗣單薄，隻有崔敏之一個女兒，眼看著也要嫁去西黎，所以也不太惋惜，想一想就過了。
    “滿月酒席，讓敏之一塊兒去吧。”
    崔敏之與孔嘉倩交情還不錯，去看看孩子，也算是個念想了。
    崔傑別的不說，對孩子還有幾分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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