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敏之遠遠地，與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十一對視一眼，嘴角勾起一道弧線。
    金器老板還是識時務的，被她一番點撥，醒悟了金鎖涉及的密碼事關重大，指不定就惹上性命官司，識趣地當作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做過。
    孔嘉倩當初給他換金鎖的那些金子，金器鋪子的手藝人一看就知道，與市麵上那些金子不是一個檔次。再見過點兒市麵的，就能看出來，這些金子是出自宮廷大內。
    就算一時生出了什麽貪婪的心思，在崔敏之那句“貴人”的點撥之下，也收了這份心。否則，崔敏之不介意讓十一出手，提前讓他見識見識，“貴人”的手段。
    崔敏之是商賈之家的出身，自知商人逐利，貪婪乃是本性，願意給他一個知難而退的機會。幸而，金器鋪老板抓住了這個機會。
    一路走到萬大夫的醫館門前，崔敏之再次回頭，十一輕輕點了點頭。
    崔敏之走進醫館，喊了冬梅一聲，冬梅歇了手上的活計，過來帶崔敏之去了內院。
    崔敏之這時候才放心取出蠶絲絹，仔細查看。
    “這個料子莫不是流雲絲？”冬梅看了一眼，驚訝道。
    “流雲絲？”崔敏之對這個名字還挺陌生的，“我怎麽沒聽說過？”
    冬梅仔細回想了一番：“因為這東西已經許久沒有過了。還是七八年前，宮裏給侯府的賞賜裏見過，是鑲在飛雲扇上做扇麵的，金貴得很。”
    許多年沒有過了？隻要是市麵上能買到的，從前俞家都不缺，就算市井人家不能過手的，做侯府千金這些日子，該有的崔敏之也都有了。
    連崔敏之都不曾見過這流雲絲，看來，當真是近些年都沒有流通過了。
    孔嘉倩藏一塊流雲絲，是為了什麽呢？
    “這流雲絲是什麽地方產的？”崔敏之一邊翻來覆去拿著絲絹端詳，一邊隨口問著。
    冬梅搖搖頭，她哪裏能知道這些。不過從前在府上覺得稀奇，特地多看了兩眼，記下了有這麽個稀罕東西。要說是哪裏產的，真是讓她為難了。
    崔敏之也沒真的指望冬梅能知道，思緒跳動：“既然是蠶絲所製，大抵是江浙閩一帶，絲織工藝發達，一直都是皇家貢品的出產地。尋個機會問問華仲盈，應該就——”
    華仲盈，崔敏之倒是忘了，華家上門提親被宮中宣召打斷之後，隻有魏淑綺派人去同華府知會了一聲，她一直不曾去見過華家的人。
    怎麽說華家提親也是為了她，如今她選擇了以身入局，是該與華家招呼一聲。
    “我去雇輛馬車。”
    冬梅瞧崔敏之的臉色，盈盈一笑，出去給崔敏之尋馬車。
    崔敏之低頭輕歎：冬梅這丫頭，越發摸得準她的心思了。日後放冬梅自由，她要如何才能習慣呐。
    馬車停在醫館門口，十一已經代替了車夫的位置。
    崔敏之沒讓冬梅跟著，同萬大夫點頭打了個招呼，上了馬車，往華府去。
    崔敏之這一年多來，往華府的次數實在不少，往日都是冬梅上前與門房說上兩句，便有人去通報，將崔敏之迎進門。
    可今日，崔敏之竟被攔在了門外。
    “讓開。”十一麵具之下的聲音實在冷得很。
    “不好意思啊，表少爺。老爺說了，我們華府不歡迎縣主殿下。”門房說著拒絕的話，態度是極好的，客客氣氣的，就是一夫當關，將門攔得好好的。
    “憑你？”十一眉頭一皺，伸手就把人拎了起來。
    “別衝動！”崔敏之趕緊攔住十一，讓他把人放下來。“怎麽說也是親戚，你怎麽能為了我跟親戚家動手！”
    崔敏之無奈地衝十一使眼色，雖然如今改了名，但在京城華府，十一還是頂著“俞招財”的身份，理應同華家站在一起才是。
    “親戚？”十一冷哼一聲，“敏之小姐都在為扳倒桑家奔走，華府卻置身事外。我應該和誰站在一邊，我心裏很清楚。”
    哪怕真的是俞招財，同華家也沒有血緣關係。不過是妹夫的庶子，擔著親戚名分罷了。桑家獵場一案，華貞昱選擇抽身事外，“俞招財”心灰意冷，與這門親戚疏遠起來，也是情理之中。
    “怎麽能這麽說呢！”崔敏之安撫十一，“華尚書身居高位，深謀遠慮，比我們普通人站得高、看得遠，也是正常的。怎麽能怪他呢？”
    “晉縣主抬舉了！”
    崔敏之的陰陽怪氣剛剛落地，就聽得冷峻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嘶——
    崔敏之猛吸一口氣，她剛剛的壞話正說，是一句不落被華貞昱聽見了？
    崔敏之斜眼尋求十一的否認，卻見十一麵具也難蓋住輕輕揚起嘴角。
    十一！什麽時候學壞了？！
    崔敏之氣惱地瞪了十一一眼：你竟然算計我？！
    華貞昱在門口下轎，走到他們身後，雖說華尚書身量清瘦，輕巧靈活，走路的聲響不大，崔敏之沒有注意到也很正常，可十一不可能沒察覺。
    十一故意說出那些對華貞昱不滿的話，其實，是替崔敏之說的。崔敏之接上一番陰陽怪氣，更是將她的怨氣盡數表現在了華貞昱的跟前。
    崔敏之轉身，已經換上了端莊從容的微笑。
    她是侯府千金，麵對的是尚書大人。哪怕是裝，也該裝出一副坦蕩無辜的模樣來。
    “華大人有禮。”
    華貞昱可不會被崔敏之這副乖巧模樣所騙，他的寶貝兒子自提親後一直鬱鬱寡歡，可都是拜眼前這個女人所賜。
    “縣主殿下客氣了，隻怕再過上幾天，應該是我給殿下行禮才是。”
    看來華貞昱已經知道朝廷的決定了。
    冊封崔敏之，從縣主到公主，這麽大幅度的加封本朝可從來不曾有過。就算宗室沒有異議，朝臣也會提出異議。在正式朝堂議事之前，皇帝陛下定然會先與幾個重臣通氣，才好把控風向，確保冊封崔敏之與西黎聯姻一事的順利推進。
    華貞昱作為兵部尚書，位列其中。
    “華尚書是因為這件事，才將敏之拒之門外？”崔敏之破罐子破摔，反正剛剛已經在華府門前陰陽怪氣過了，不如開門見山，坦誠相待。
    華貞昱冷笑：“不愧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女，眼中看到的，隻有地位的變化、利益的糾纏，從來看不到人心。”
    人心？
    崔敏之啞然失笑，華貞昱是她親舅舅，卻在說她像極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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