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最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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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局。
    這邊剛好才調查清楚,程東森的事。
    原來是班裏的女學生成績沒有達標,去找程東森開後門,被程東森拒絕,並嚴詞批評了許久。
    女學生沒有辦法,不知哪個朋友給她想了這麽一出,準備威脅程東森。
    結果程東森不同意,還說她這樣的行為簡直是品行有問題,已經不是學業上的問題了。並跟那女學生說,如果不好好反省,他要上報給學校了。
    這一說,倒是把那女學生逼急了。
    但總歸是女孩子,魚死網破還是有些怕的。
    猶豫的時候,給他出主意的那個說沒有關係,有人保他們。保證說不會叫人發現,還能幫她報複程東森。
    那女學生就信了,然後真來報了警。
    也不知道這兩天上頭是怎麽回事,也不施加壓力了。
    為了避免上頭變卦,孔隊長還特意打電話請示了一下,那頭的話是,“這些小事問我做什麽,事情原本如何,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啊!”
    掛了電話,孔隊長連忙叫人把程東森放回了家。
    省得上頭一天心情幾個樣,一會兒就變卦。
    誰知,剛吧程東森放出獄,就接到了有人來報警說死人了。
    孔隊長又帶著人去了案發現場。
    施家。
    掛滿了白幔子,施君玉的娘,在靈堂前哭聲連連。
    施恩滿站在靈堂門口,聽著那悲戚的痛苦聲,煩躁不已,內心又十分的不是滋味。
    本來施君玉一個女兒家,還是出了這種事去世的,不應當這樣張旗鼓的。
    但施君良說這件事要放在穆家頭上,就得這麽做,弄得越多人知道越好。
    可就算施君玉平日裏在家不得寵,總歸也是他施恩滿的女兒,從小到大乖巧得很,也從不惹什麽麻煩,安安靜靜地,讓她做什麽便做什麽。
    突然之間就這麽沒了,他這個做父親的,還要利用她。
    這心裏還是難受得不行。
    “老爺!老爺!”此時一個下人從外慌忙跑進來,到台階處,一個沒有站穩,直接趔趄倒地。
    “什麽事慌慌張張的!天還塌下來了不成!”施恩滿看那模樣便氣得不行,抬腳就往那下人身上一踹。
    下人剛準備起來,不料挨了施恩滿一腳,又跌倒在地。
    聽到施恩滿的嗬斥聲,也不敢有任何的怨言,立馬麻溜地站起來,心中惶恐地看向施恩滿,“老爺!大少爺他……他他……”
    “大少爺?”施恩滿一聽是施君良,又加上這人說話吞吞吐吐的,語氣也不好,氣得施恩滿抬腳又踹了過去。“大少爺怎麽了,你倒是說啊!”
    下人不敢躲,生生地挨著這一腳,心一橫,眼一閉,“大少爺沒了!”
    “你說什麽?”施恩滿聞言,身形晃了晃,倏地彎腰一把拎起那下人的衣領,幾乎將他提在了半空中,“你說什麽!!”
    “大……大少爺沒了……”那下人本來雙腳就著不了地,看著施恩滿猙獰的麵目,被這一吼,更加腿軟來了。
    “沒了?什麽叫沒了!”施恩滿拎著他的衣領抖了抖,攥緊那衣領子越攥越緊,勒得下人喘不過氣來,麵色通紅。
    “剛剛警局的人來說,大少爺在他私處置辦的小院落處……處……中毒身亡了。叫……叫老爺您過去一趟……”
    施恩滿其實從下人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明白了,可是他一直不敢相信,一直希望這下人說的都是些混賬話。
    中毒身亡……
    施恩滿鬆開下人的衣領,整個人身形晃了幾晃,竟是跌坐在地。
    “老爺!”
    下人和姨太太都一齊湧上來,扶住他。
    就隻是兩日的功夫,轉眼他就沒了一兒一女,他最得意的兒子,他最乖巧的女兒,就在這短短兩日,先後沒了去……
    別說是落在施恩滿身上,就是隨便落在旁人身上,都是受不了的。
    “滾!”施恩滿一揮手,將來扶他的人揮開,“給我滾開!”
    他一咬牙,堅持著自己站起來,望著那打開的大門,剛好蕭瑟秋風過,白幔隨風飄動。
    仿佛突然看見了他那一雙兒女站在門檻處,正對著他,朝他輕輕地笑,然後轉過身,抬腳跨過門檻。
    再一眨眼,門口空空如也,隻剩下悲瑟。
    他咬著牙,深呼吸一口氣,抬腳一步一步走下台階,“備車!去警局!”
    警局。
    “砒霜中毒。”
    孔隊長雙手叉腰,看了看擺著的兩具屍體,再看了看仵作,“沒了?”
    仵作淡定地收起工具,“沒了。”
    孔隊長“嘖”了一聲,他看著這兩句屍體,一下子眉心就攏了起來。
    “孔隊長,施校長來了。”有下屬進來匯報到。
    這一句話,孔隊長臉上的愁色更重了。
    這前一日,施家小姐才失足落水溺亡,雖然說懷疑是穆梔做的手腳,雖然不清楚是誰做的,但肯定不是穆梔做的。
    問題是,這施小姐的事情還沒有了解。
    這施家大少爺又沒了。
    這即便是沒有問題,可能也會牽扯出問題來啊!
    可案發現場,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跡,兩人死在一塊兒,倒像是一對殉情的鴛鴦。
    但他又不能這樣跟施恩滿說,那施恩滿本生就不是個公正之人,暴脾氣上來,除非有上頭的人壓著,不然誰也攔不住。
    更何況,是一個一下子沒了一雙兒女的父親。
    孔隊長直覺腦袋疼。
    果不其然,他出去,見到施恩滿。
    施恩滿就問了兩句話。
    第一句——“我兒子呢?!”
    孔隊長指了指裏麵的房間,施恩滿也是不少來警局的,對於哪個房間是做什麽的,還是很清楚的,不需要說得那麽直白。
    第二句——“凶手呢?!”
    孔隊長硬著頭皮說到,“剛接到報案不久,仵作驗出兩人是砒霜中毒,現場並無打鬥痕跡,如果……”
    “兩人?”施恩滿虎目一瞪,“還有誰?!”
    孔隊長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心底倒是有一些慶幸,還好程東森的事兒先了解,人放了出去。
    不然在牢裏,這人要是發起狠來,程東森那文弱書生,指不定要遭什麽罪。
    “程家幺女,程冬青。”
    “她怎麽跟我兒子在一起!”施恩滿低吼一聲,然後問到,“是不是就是她下的毒?”
    “施校長,這案件,兩種可能。最簡單的可能是,程冬青給貴公子下了毒,然後之後服毒自殺。但考慮到她一個女學生應當是沒有膽子殺人,更沒有膽子自殺的,所以這種可能先暫定。也有一種可能是,有人要殺貴公子,程小姐跟貴公子一起用餐,食用了砒霜,所以一起中毒。”
    見施恩滿聽後並不滿意,眼看就要發火,孔隊長連忙說,“先前貴公子有給那小院子找過下人和醫生,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進過那小院子了。”
    雖然據打聽,應該還有一個女子去過,聽描述應該是穆梔。暫且還是不要跟施恩滿說的好,省得再出什麽岔子。
    “我們已經派人去把那兩人叫過來問話了,正在路上。另外已經派人在城內挨家排查了,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我要的不是很快,要的是馬上!”施恩滿徑直走到孔隊長的桌前,坐下,一把拍在桌上。
    眾人都瑟瑟發抖,想著怎麽應付這位大神。
    剛好下屬來報,說是醫生和下人帶來了。
    還不待孔隊長說話,便見施恩滿“噌”地站了起來,“帶去審訊室!”
    這架勢,一看就是要親自去的。
    ……
    程東森剛被放出警局,招了輛黃包車,本來是想先回家換身衣服的。
    但是又想到好久沒去醫院了,想著這種時候,報平安比形象來得重要。
    雖然程雲正並不知道,他還是自己應當做到的。
    便跟黃包車夫報了醫院的地址。
    誰知還沒到醫院門口,就被警局的人半路截住,讓他回警局一趟。
    當下黃包車夫的眼神就變了。
    “敢問不是已經調查清楚了嗎?”程東森看著轉個轉角就能到醫院,可這突然又要叫回去。
    “不是的。您的事調查清楚了。”人心都是肉長的,看著他也是一個有文化的人,因為誤會身陷囹圄,這本身對一個文化人來說,就已經說得上是恥辱了。
    這方才查清真相出來,卻……
    警局的人,遲疑了一下,低下了頭,沒有敢看程東森,“是……是令嬡的事。”
    “冬青?”程東森立馬麵色緊張了起來,“她怎麽了?闖什麽貨了?”
    “令嬡出事了。”最後是旁邊的那個警官一狠心,一口氣說到,“他跟施家大公子在一處院落,因為食了砒霜,中毒身亡。還請程教授跟我們回警局一趟!”
    說完,那黃包車夫怪異的神情立馬變成了同情。
    而程東森本來是已經下了黃包車,聽到這一噩耗,一下子腿軟跌坐在了黃包車車踏板上,“你……你是說……我女兒?冬青?砒霜?中毒?”
    程東森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程教授?程教授您還好吧?”警官關心到。
    程東森在那踏板上緩了好一會兒才顫顫巍巍站起來,身上在那踏板上沾的泥土和灰塵也顧不得拍掉了。
    本來精神的一個人,突然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多歲,身體也佝僂了下來。
    他緩緩地擺了擺手,然後向前抬了抬,“走……走吧……”
    ……
    最後定案,是程冬青往飯菜裏下的砒霜,在施君良死後,也服毒自盡。
    醫生是在程冬青病好之後就沒有再來過了,排除了懷疑。
    下人是在做完飯離開的,鑒於程冬青和施君良兩人都中毒身亡,原本下人的嫌疑最大,可她一直咬口不承認,急得施恩滿差點直接掏槍崩了她。
    不過後來,有人查到,是程冬青買的砒霜,才將那下人的性命從施恩滿的槍口保了下來。
    這結果,施恩滿左右都不滿意。
    兒子沒了命,就已經是晴天霹靂,好容易找到凶手,本以為可以一槍崩了那凶手給已經沒了的兒子報仇。
    誰知道,這凶手是找到了,可凶手已經死了,他連給自己兒子報仇的機會都沒有。
    那一股子氣憋在心裏,怎麽也不是。
    看到程東森來警局領程冬青的時候,若不是孔隊長按住,他就差拔槍直接斃了程東森,讓他們父女一塊兒給他兒子償命!
    凶手也已經死了,這案子也結了。
    卻是弄得施恩滿渾身上下全是戾氣。
    直到程東森帶著程冬青的屍體離開警局,孔隊長才又一次慶幸,還好放程東森放得早。
    不然,施恩滿肯定會真的一槍斃了他,然後隨便尋個由頭,還讓他死在正當理由上,一點責任都不擔。
    同時他也慶幸,還好穆梔因為之前施君玉的事就關進了牢裏。
    不然如果她在外頭,程冬青出事,她就肯定會來的,到時候施恩滿看到雖然程冬青死了,肯定會把事情就勢就往穆梔身上扯。
    施恩滿把施君良帶回家後的第二天。
    孔隊長也找到了穆梔在施君玉出事那段時間的不在場證據,然後把她送回了家。
    其實他這麽快把穆梔送回穆家,有一個原因是怕施恩滿回家想不通還是回到牢裏,隨便想個法子就能把穆梔收拾掉。
    穆梔在牢裏,孔隊長也一直沒有敢告訴她程冬青出事的消息。
    所以程冬青的死訊,是穆梔回到穆家之後才知道的。
    知道消息的時候,穆梔的腦子立馬“嗡”了一下,轉頭看向俞子美。
    最開始她以為大家是在開玩笑的,見俞子美一臉凝重地點頭,才確定這是真的。
    “那舅舅他……”
    俞子美沉重地歎氣,然後叫桂馨把準備的喪衣遞給她,“去吧,去看看你舅舅。”
    穆梔接過喪衣,撫上那喪衣,手指都有些發抖。
    “鈴鈴鈴……”
    一串電話鈴聲響起,打破了一下房間的沉鬱。
    桂馨先去接起,說了兩句話後,轉過頭看向穆梔,“小姐,找你的。”
    穆梔怔了怔,然後接過電話,“喂你好。”
    “是的。”
    “嗯,好。”
    “好的,我這就過來。”
    掛了電話,穆梔怔了許久。
    “誰啊?怎麽了?”見穆梔臉色不對,俞子美問到。
    穆梔搖了搖頭,抱著喪衣準備往外走,“我先去個地方,然後再去舅舅家。讓司機送我一趟吧!”
    見穆梔不願意說,這個點,俞子美也沒有強求,說:“好。要不要叫人陪著你?”
    “不用。”穆梔擺了擺手,“司機送我就行,我過去辦件事就去舅舅那兒。”
    司機載著她到飯店。
    飯店的人打電話來說,之前她訂的房間,昨日有個姑娘拿著鑰匙上去呆了一陣,然後下來便說今天要退房。詢問她是否需要退房,另外詢問她房間的東西是否都帶走了。
    程冬青去過飯店,去過一次。
    這個消息,讓穆梔覺得事情的不對勁。
    她趕往飯店,去了那個房間。
    房間裏很幹淨,絲毫沒有人住過的痕跡,似乎這間房沒有人在這裏生活過。
    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櫃子這些都打開過,也沒有看到任何的東西。
    穆梔以為自己的猜測錯了,她坐在沙發旁思索,頭撐著一處,撇過臉,瞧見台燈下壓著紙條。
    她移開台燈,抽出紙條,展開,是幾張疊在一起的,飯店提意見或者留言給服務生的紙寫的。
    起頭第一句就是——
    小梔,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死了。
    ……
    中間,她講了關於她為何要這樣做,講了她知道她父親入獄都是施君良搞的鬼,還說聽到施君良他們還要害她,還程念慈。
    她說,這是她惹出來的事,應當由她去結束。
    中間還絮絮叨叨地寫了一些曾經的回憶,還有她的道歉和悔過。
    在最後麵,給穆梔留了一段話。
    小梔,我知道,也許我這叫強人所難,我也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想來你應該也是願意的,畢竟你一直都是個好女孩。在我死後,希望你可以替我照顧好我爹,此恩無以為報,來世替你當牛做馬報答你。
    穆梔拿著那紙條,看著字詞間的顏真意切,手指撫摸著那紙條上一滴一滴暈開又風幹過的淚水,也忍不住鼻尖泛酸,心中酸澀。
    她將紙條好好地收好,跟飯店的員工說了謝謝,退了房。
    到程家的時候,白幔在秋風中翻飛。
    她先在外頭穿上喪衣,然後才下的車,程東森麵色憔悴地站在門口,招呼往來吊唁慰問的朋友同僚。
    程念慈忙著眾人的茶水,和仔細留心著程冬青靈牌前的香燭。
    多數都是程東森的朋友和同僚,偶爾也有幾個她的同學。
    有同學小聲地說,其實很多同學跟程冬青的關係都很好,但是許多同學的家長都說程冬青是殺人凶手,不許他們來。
    有的非要來,被關在家裏了。
    沒有辦法,所以就他們幾個家中家長理解的,代表大家一起來看看程冬青,送送她。
    程東森聽著,神情悲慟,眼含淚水,哽咽著,“我替冬青謝謝你們。”
    “叔叔您節哀。冬青是個好姑娘,我們都不相信,她……她會作出那樣的事。在我們中間,她是最善良,最最喜歡小動物的,怎麽……怎麽可能作出那樣的事來。”
    程東森哽咽地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那男同學的肩。
    雖然警局有了定論,但是程東森一直都覺得他的女兒,就算是驕縱了些,但是該有的禮儀還是有的,思想還是很好的,是不會做出殺人這樣的事來的。
    何況,她就是做飯殺條魚都不會,一個人,她又怎麽會,怎麽敢呢?
    可是警局拿出了證據,上頭又有施恩滿施壓,他沒有辦法辯駁;他若是執意讓重新調查,她女兒便還要在那冰冷的房間呆著。
    他的女兒打小就怕冷,一凍就容易生病,不管事情天大地大,都沒有他帶女兒回家重要。
    這裏是她的家,不管生前還是死後,這裏是她最安心的港灣。
    “舅舅……”穆梔站在門口,看著他的神情悲戚,手握著口袋中的紙條,心中很不是滋味。
    她們都不願意相信程冬青殺了人,但是她手中的紙條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是啊,平日裏連做飯殺魚都不敢的人,是要多大的勇氣,或者說是多麽傷心,多麽心如死灰才能下得去手,去殺一個人?
    “小梔來啦?”程東森看著她,語氣沉痛。
    今天來的人有點多,程東森要接待的人比較多,穆梔也就不站著與他說話了,準備等之後大家走之後再說。
    有穆梔在,顧著靈堂,程念慈也就專心地為客人們準備茶水。
    日落黃昏,客人也盡數離去。
    程東森一直堅挺著的身體這才垮了下來,他挪著步子到靈堂前,望著程冬青的靈牌,滿眼都是淚。
    他發幹的嘴唇蠕動著,久久的,久久的,隻吐出“冬青”兩個字來。
    “舅舅,先點東西。”程念慈上前來。
    程東森神情低沉地擺了擺手,“你們吃吧,我沒胃口。”
    “舅舅,您得吃點東西才行。不然,哪裏有精力替冬青辦後事?”穆梔上前勸說,“您先吃點東西,我這裏有冬青想給您的東西。”
    “她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我還哪裏來什麽精力!”程東森雙手覆麵,雙肩抖動。
    頓了頓,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你說什麽?什麽東西?”
    穆梔扶著他往飯廳走,半誘哄半威脅著,“我們先吃點東西,吃點東西就告訴您。”
    程東森看了看程冬青的靈牌,眼神閃動。
    他跟著穆梔和程念慈來到了飯廳,撐著桌沿坐下。
    穆梔先給他倒了一杯溫水,讓他潤潤唇,潤潤喉嚨。
    他就著隨意吃了些,放下碗筷便問穆梔是什麽東西。
    穆梔抿唇猶豫了一下,放下碗筷,從包裏取出在飯店裏找到的紙條,遞給程東森。
    然後坦白:“其實冬青在我在醫院照顧外公的時候,來過一次醫院看望外公。後來我也找到了她,在那個小院子……”
    穆梔抬眸望著程東森,幾秒後繼續說到:“那小院子我去過,我知道她住那裏,就曾去尋她過,給了她鑰匙,跟她說在飯店給她定了一個房間,讓她去飯店住。”
    “我不知道她一直沒有去飯店,隻有在……”穆梔哽咽了一下,繼續道,“在她去世當天去過。這個是她那天留在飯店的。”
    穆梔感覺鼻尖也酸,心口也算,“對不起舅舅,如果我早就告訴您冬青的下落,而不是放任她自己去想,去做事,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
    程東森拿著那封信,上麵寫了他們一家四口去看日落。
    寫了他們一家四口在家裏吃著她做的第一次飯菜,明明很難吃,但是大家都安慰她,還都吃光了去。
    寫了他們坐在一起,聽著留聲機的唱片,第一次教她跳舞。
    寫了……
    ……
    她跟程東森說,對不起爹,這一輩子要讓你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是女兒不孝。
    在去黃泉的路上,我一定好好學習怎麽做一個乖巧的女兒,不闖禍,不叛逆,好好地聽爹的話,好好地哄爹開心,好在下輩子的時候,照顧爹一生一世。
    如果爹覺得我這個女兒太費心費神讓你傷心,等以後某日,我出現在您的夢中,您告訴我,讓我遠遠地站在一邊兒去,我就知道了,下輩子肯定就不會再麻煩您了。
    對不起,爹。
    請您最後一次原諒我的任性。
    如果我看到娘親,會告訴她,爹爹對我很好很好的,讓她一定要等著您。
    我會好好地跟娘親認錯,讓娘親罰我,聆聽娘親的教誨。
    我們一家人,下輩子,再一家團聚。
    我犯了錯,殺了人,但是我不後悔。
    我自己做的選擇,我自己承擔後果。
    隻有對爺爺,我後悔了,我也曾自我反省過。
    希望爺爺能早些醒來,就算是怪我,在我墳前罵我,打我,我也沒有任何的怨言。
    請爹再為女兒勞心勞力一次,等爺爺醒來,告訴爺爺,冬青當時說的都是混賬話,做爺爺的孫女,做爹的女兒,念慈姐的妹妹,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程東森捏著那紙條,邊緣都被他捏得皺皺巴巴。
    此時一個大男人,握著那小小的紙條,竟是泣不成聲。
    眼淚落下,在那字條上原本風幹的眼淚又深深地暈開一層。
    像是父女間的最後一次親近的呢喃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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