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印尼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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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尼蘇門答臘島棉蘭市。
    葉嫣然好不容易搭上去利瓦的車,在之後顛簸的幾個小時裏,她的信心在不斷動搖。一個叫作後悔的念頭,不斷在她腦海中打轉。
    她在想,在沒有確實的消息證實方成在利瓦的情況下,僅憑一張小小的咖啡證書,就跑到利瓦來這個決定是不是過於草率了?
    就在臨登機前,她才臨時抱佛腳的查到,利瓦隻是貓屎咖啡的出產地,咖啡豆,後期的烘焙和包裝過程要在巴厘島完成,也就是說巴厘島也可能是方成的目的地。
    但現在再想這些,似乎已經有些多餘,隻能走一步算一步,利瓦沒有,再想辦法轉機巴厘島。
    六個多小時後,終於到達利瓦,葉嫣然一下車就抱著一棵大樹吐得稀裏嘩啦。
    “你沒事兒吧?”同車的一個印尼小夥兒,用非常蹩腳的國語問她。
    在經過出租車事件後,葉嫣然對這種來自陌生人突如其來的關心,特別抗拒。她擺著手,表示自己不要緊,丟下一句“Thanks”匆忙離開。
    走在利瓦的街頭,葉嫣然很快發現雖然利瓦是個名符其實的咖啡農村,隨處可見咖啡農拿著咖啡豆出來曬,但當問到貓屎咖啡的時候,卻個個搖頭。
    她頂著炎炎烈日走過一個又一個咖啡園,一路問下來,隻覺得口幹舌燥,一陣陣頭暈。這時,她在一處農戶門口看到了剛剛同車的印尼小夥兒。
    他依舊用蹩腳的國語道:“我有,Kopi/Luwak。”
    難道這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葉嫣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好運,將信將疑的看著他。
    小夥兒看出她的不信任,指了指院子裏正在晾曬的貓屎咖啡,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葉嫣然看到一條條的貓屎咖啡,懸著的心才漸漸落下,而真正安下心來,是在看到小夥兒的太太從房子裏出來之後。
    “我太太。”小夥兒的手搭在女人肩上,憨厚的向葉嫣然介紹。
    小夥兒姓Enon,葉嫣然姑且稱他們夫妻為enon先生,enon太太。
    通過中英文夾雜的對話,以及適當的身體語言,葉嫣然了解到,這整個區域裏隻有兩戶人家有貓屎咖啡,而且他們都會刻意保持低調,以免招人妒忌。而enon先生就是這其中的一家。
    葉嫣然問他這兩天有沒有見到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過來找貓屎咖啡,enon先生表示他剛剛從外地回來,並不清楚,轉頭用當地話問enon太太。
    看到enon太太連連擺手,葉嫣然心中的失望在逐漸擴大。
    Enon先生看出她情緒的變化,主動提出幫她去村裏打聽。
    而enon太太大約以為她是來千裏尋夫的,溫柔的目光中透著幾分戲謔,因為語言的關係,葉嫣然隻能保持沉默不去解釋。
    Enon太太用手勢示意邀請她品嚐新鮮的貓屎咖啡之後就在院子裏忙碌起來。
    在經過搗豆、篩豆、炒豆、舂粉幾個步驟後,粗礪的咖啡粉被放進特製的竹簸萁裏篩出細粉。
    而衝泡的過程沒有咖啡廳裏的那麽講究,而隨意的將大約兩勺咖啡細粉放進玻璃杯中加入少量白糖,直接加入暖水瓶裏的開水,攪勻。既沒有水溫的講究,也沒有壓力的要求,甚至沒有濾紙來濾渣。
    葉嫣然端著這杯被稱為世界上身價最高的咖啡,卻完全找不到一點兒矜貴之感,可見很多時候,環境決定感受。
    她從來不是一個咖啡的愛好者,無論咖啡也好,茶也罷,對忙於工作的葉嫣然來說,就隻有提神醒腦這一個作用,她沒有時間去好好品味和享受其中的味道。
    這是她第一次認認真真從聞開始品味一杯咖啡。
    咖啡的香味濃鬱,入口的味道卻並不厚重,帶著淡淡的黑巧克力的味道,她很難相信方成就是為了這樣一杯看起來如墨汁的東西,從香港的五星級酒店退房飛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她開始盤算飛去巴厘島再試試運氣。
    不久enon先生回來了,他問過許多農戶也去了另一家出產貓屎咖啡的咖啡園,沒人見過葉嫣然所描述的那個男人。
    人生,失望總是在所難免。
    葉嫣然準備告辭離開,enon太太卻拉著她,嘰哩呱啦的說了一通。
    Enon先生笑著道:“她在留你吃飯呢。留下來吧!好不容易來了,你不想看看真正的麝香貓是什麽樣子嗎?晚上帶你去咖啡園看看。”
    葉嫣然盛情難卻,也就留了下來。
    晚飯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晚上八點,enon先生招呼葉嫣然出發。
    夜晚的咖啡園寧靜、幽暗,咖啡樹在月光下樹影斑駁,葉嫣然打著手電筒跟在enon先生身後,走得小心冀冀。
    Enon先生和她說,麝香貓的習性是在夜晚出來覓食,這時它的攻擊性也是最強的,所以要特別小心。
    咖啡園裏漆黑一片,葉嫣然和enon先生四處尋找都不見麝香貓的蹤跡。走著走著,不知道怎麽兩個人就走散了。
    寂靜而陌生的環境讓葉嫣然心生膽怯,她又不敢大聲呼喊enon先生,怕影響了他要捕捉麝香貓的大計。
    為了提高貓屎咖啡的產量,enon先生會捕捉一些野生的麝香貓回去人工飼養,今晚他也有這個打算。而麝香貓很怕人,如果發出的聲響過大,極有可能驚走它們。
    葉嫣然隻得一個人靜悄悄的打著手電筒四處尋找,現在她已經完全沒心情看什麽麝香貓覓食了,她隻想盡快找到enon先生,然後離開。
    這時,身旁的樹叢中突然發出“沙,沙”的聲響,她下意識的向後倒了一步,一腳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這一係列的事件如果發現在白天根本不值一提,然後發生在眼前這個情景中卻著著實實讓她心中一驚,驚呼聲未加思索的從喉嚨中溢出。
    與此同時,一隻大手從身後繞過她的脖頸死死的捂捂住她的嘴,將那一聲驚叫堵在嘴裏。
    “噓!”帶著強烈荷爾蒙味道溫熱的鼻息撲在她耳邊,令她更加驚慌,奮力掙脫,同時無比後悔沒將阿怪給她的防狼裝備放在手邊。
    “別動,看那邊。”耳畔的男聲低啞而溫和,讓她感覺到對方似乎並沒有惡意。
    葉嫣然順著男人下巴示意的方向看去,就在身旁不遠的一棵咖啡樹上,一隻身形瘦小的麝香貓正在享受它的咖啡大餐。
    這個鼻子尖尖,形態有些似果子狸的小家夥,正在樹上挑撿著最成熟最香甜的咖啡果放進嘴裏,專注中透著慵懶,憨態可掬,十分可愛。
    此時,男人早已放開葉嫣然,兩人都被眼前這個小家夥所吸引。
    一隻大網從天而降,幹淨利落的將這隻麝香貓收入網中,跟著enon先生從樹後繞了出來。
    “你放開它。”葉嫣然身後的男人如箭一般衝了上去,要搶enon先生手中的獵網,無論enon先生如何解釋他並無惡意,隻是將這個小家夥帶回去飼養,男人都堅持要搶回麝香貓讓它回歸自然,兩人很快糾纏在了一起。
    與此同時,葉嫣然認出那男人正是她此次行程要尋找的人:方成。
    有時男人打架就象兩個固執的孩子,葉嫣然好不容易才把他們分開,轉頭他們就又糾纏到一起了。
    方成的態度很簡單,野生動物就應該放生在野外,讓它們自由成長,任何捕捉謀利的行為都是可恥的,不可原諒的。
    Enon先生就一直強調這些麝香貓會得到他很好的照顧,他不僅會選最好的咖啡果給它們吃,還會喂食香蕉、木瓜等新鮮水果,甚至為了保證它們的健康會定期喂食複合維生素,這樣的生活其實比它們在野外還要舒適。
    不同一個頻道的人之間的爭論是永遠不會有結果的。
    最後方成氣衝衝的拉著葉嫣然離開了咖啡園,嘴裏還叫嚷著:“野蠻人,這就是個野蠻人!咱們不要理他。”
    方成租的車就停在咖啡園外,他將葉嫣然拉上車,一路開到酒店門口,那股意難平的火氣才稍稍平複。
    方成從車上下來,很隨意的問道:“你住在幾樓?”
    “我沒有預訂房間。”
    方成愣了一下,不客氣地道:“那現在訂吧,這裏隻有這一家酒店。”
    葉嫣然有些無語,技術男,不善交際,就是這樣為人處事的嗎?雖然他說的話沒錯,但是那語氣和態度,聽起來怎麽都讓人別扭。
    她悶頭去前台,辦好手續,拿了房卡,一回頭方成早就沒了蹤影,這個人生生把自己拉到這裏,然後就這麽一聲不吭的走了。
    葉嫣然還想借著大家一路從咖啡園跑到這裏的那點交情,與方成拉進一下關係呢,沒成想人家一點兒機會都沒給她。
    到現在她除了知道方成也住在這家酒店外,對他的行蹤依舊一無所知。
    第二天,葉嫣然早早起來,她擔心方成不知道什麽時候退房離開,所以要早早到酒店一樓的咖啡廳占具一個有利的位置,盯住他。
    沒想到,她剛剛走進咖啡廳,就看到方成精神奕奕的坐在落地窗前,手裏捧著一杯咖啡。他看到葉嫣然,很主動的揮手與她打招呼。
    葉嫣然在他對麵坐下,侍者馬上走了過來,她要了一份和方成一樣的早餐,又點了一杯曼特寧手衝咖啡。
    上餐的速度很快,而葉嫣然完全沒有想到要如何與方成展開話題,她不是一個太善於交際的人,比較喜歡單刀直入,有事說事的相處模式。可眼下的情況,她患得患失的不敢貿然行動。
    方成看著葉嫣然眉頭不皺的喝下大半杯曼特寧,突然道:“很少有女孩子象你一樣喜歡這種咖啡。”
    葉嫣然將視線從窗外移到方成的身上,有點兒搞不清他的意思。說實話,她之所以會選曼特寧,完全是因為它是蘇門答臘的特產,再無其他。
    方成看到她那茫然未回過神的表情,以己度人的問道:“對不起,我是不是打擾你享受這杯咖啡了?”
    葉嫣然搖了搖頭,“沒有,我剛剛走神兒了。我總是這樣,自己就靈魂出竅了。”
    方成笑道:“我有時也會這樣,特別是有一杯好咖啡在手的時候,那種平靜、放鬆的感覺會讓我暫時忘記周圍的一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葉嫣然知道方成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她搜腸刮肚的回憶著在網上了解到的咖啡知識與文化,想投其所好的聊下去。但同時她也明白,以她那臨時抱佛腳的淺薄認識,談下去隻會自暴其短。
    她彎起唇角露出恬靜的迷之微笑,鼓勵方成繼續說下去。她記得曾聽人說過微笑是最好的社交,甚至有人在商務談判中專門找上兩個笑容甜美的助理,用微笑來征服對手,而事實也證明行之有效。
    果然方成自顧自的接著說道:“我真沒想到你會喜歡曼特寧,有人稱它為男人咖啡,它那種獨特而濃鬱的味道,帶著一種恣意馳騁於曠野的蒼涼,那種苦到極致透露出的甘甜,隻有真正充滿經曆的人才懂得欣賞。”
    葉嫣然依舊保持著那充滿鼓勵的微笑,看著方成說起咖啡時,眼中跳耀的光芒。
    方成輕笑了一聲,視線飄向窗外,悠悠地道:“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喝咖啡完全是因為受到別人的挑釁。當時有人拿著小小一杯黑色的飲品對我說,如果是真漢子就喝了它。
    我二話不說就一口飲了下去,它那又濃又苦的味道幾乎令我吐了出來。但我不服輸的個性,讓我忍住了。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杯苦得要命的飲料叫Expresso。之後,為了完全征服它,我幾乎每天都要喝上幾杯。
    我以為自己征服了咖啡,但原來不是,是我被咖啡征服了。”
    他微笑的望著葉嫣然,似乎在鼓勵她說出自己與咖啡的故事。
    葉嫣然知道考驗自己的時刻到了,她垂眸望著杯中那深棕色的液體,沉默了片刻道:“其實,我不懂咖啡,我隻知道它可以幫我對抗疲勞,繼續沒日沒夜的工作。我喝很濃很苦的咖啡,僅僅因為那裏麵擁有更多的咖啡因來令我保持清醒、冷靜的頭腦。”
    說出這番話之前,她想到了她最討厭的一類客戶,不懂裝懂的客戶,他們用他們在網上或家居雜誌上看到的一知半解的裝修概念與風格與她進行交流,拿出一幅我是內行,你別想蒙我的架式,實際上說著的完全外行的話。
    這一類客戶是最令人生厭的,而在他們那自詡內行,不可理喻的要求下完成的裝修,往往是最慘不忍睹的。
    而這個跳躍而發散的聯想,令她臨時決定坦誠自己的無知。
    方成的臉上現出一瞬的錯愕,“那你昨晚去咖啡園並不是出於興趣?”
    “我是去找你的。”葉嫣然決心實話實說,與其用自己不擅長的套路,不如幹脆做自己。
    方成靜靜的凝視著她,眸光中看不出喜怒。
    葉嫣然索性掏出名片,雙手遞上,“我是代表尚誠裝飾公司來找您洽談……”
    她的話兒還沒有說完,就被方成用手勢給攔住了,他把玩著手中的名片,前前後後反複看了又看,最後抬起頭來。
    “兩個問題:一、你作為室內設計室來和我談材料供貨問題,你們尚誠的分工未免太過隨性了吧?二、埃瑞德在各省都已經簽訂了獨家代理,你沒必要山長水遠的跑過來找我。”
    方成將名片丟在桌上,起身要走,葉嫣然有些著急了。
    “方總,您可能還不太了解尚誠裝飾公司,它是業內數一數二的全國連鎖企業,在全國35個主要城市都有自己的分公司,這樣一家大型的室內裝飾企業,我認為絕對值得埃瑞德跳過代理商這一中間環節,與尚誠直接達成戰略合作關係。”
    “與尚誠總公司合作……”方成頓住,緩緩的坐回座位上似乎在權衡,眼中一道精光一閃而過,“你還是沒有告訴我,尚誠為什麽會派一個分公司的室內設計師過來代表總公司和我談合作?你不覺得這樣的安排過於詭異嗎?”
    “……”代表總公司將尚誠35家分公司全部扯出來談確實是葉嫣然情急之下臨時起意,歐尚不知道,尚誠總公司更不知道。可隻有這樣,她才有足夠的籌碼將方成留下。
    至於如何說服歐尚,再讓他去說服總公司這些事,葉嫣然還未及細想,但可以肯定這次如果談判成功,對尚誠來講有利而無害,這樣的結果,她相信歐尚不會反對,說不定自己還變相幫他在總公司高層那裏加了分。
    隻是她要如何讓方成接受由自己一個設計師來談合作這個設定呢?
    就在葉嫣然還沒想好要如何應答的時候,方成突然道:“葉小姐,你根本沒有得到尚誠總公司的授權,對嗎!”
    方成並沒有打算給她辯駁的機會,就緊接著道:“你這樣貿然的來找我,沒有數據資料,沒有合作方案,沒有公司的支持,到底是為了什麽?葉小姐,我看你平時工作應該也是個嚴謹的人,是什麽讓你方寸大亂?魏曉東?”
    他就這樣輕輕的吐出“魏曉東”三個字,殺了葉嫣然個措手不及。
    她錯愕的望著他,“你知道我和他的關係?”
    “知道一些,他給我看過你們的照片。你是他的未婚妻,你們應該很快就要結婚了。你現在過來拆自己未婚夫的台,想必你們之間出現了一些不可調節的矛盾。但是葉小姐,埃瑞德不是你發泄私人情緒工具,更不是你達成某種目的的砝碼。”
    方成的聲音很輕,淡淡地沒有情緒,但話中的含意卻很傷人。
    葉嫣然有些惱了,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藏起這份惱怒,用同樣淡然的態度應對自如。可這些日子以來,她被各種各樣的壓力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來,而方成那不屑一頓的態度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顆稻草,讓她的自製力全麵崩盤。
    “誰給你的權利,讓你這樣武斷的評價我?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把工作當作發泄私憤,要脅他人的籌碼了?”
    方成的態度依舊是那種欠揍似的淡然,“兩隻眼都看到!”
    “近視就配眼鏡,眼瞎就盡快就醫,說不定還有得救!”
    葉嫣然憤然起身,可屁股剛離開椅子,她就後悔了。這麽衝動,難道是想空手而回,從此告別室內設計,讓魏曉東小人得誌嗎?
    象她這種高冷的知識女性,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自尊心太強,此刻雖然腸子都悔青了,但身體的動作卻沒有任何停頓。
    在她從方成身邊一越而過時,方成拉住了她,“把話兒說清楚再走。”
    葉嫣然心中暗暗慶幸,臉上卻沒有半點兒竊喜。
    “我說你就會聽嗎?聽了你就會信嗎?你根本早就武斷的判了我的死刑,我再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方成笑了,笑容很淡,輕輕淺淺的在唇角蕩開,“現在武斷的人好象是你吧!”
    他揚揚下巴,“坐下,把事情說清楚。”
    葉嫣然發現當慣老板的人無論他是哪種性格都喜歡發號是令,用一種不容拒絕的態度。
    不過這次她沒有意氣用事,而是順坡下驢的回到座位上,選擇性忽略方成臉上促狹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說,他算準她並不是真的想離開。
    方成又給自己叫了一杯咖啡,淡淡地道:“你有一杯咖啡的時間,現在開始吧!”
    葉嫣然壓下心中對他輕漫態度的不滿,用最簡潔的語言,把她和魏曉東之間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最後她總結道:“所以實際情況是魏曉東在利用埃瑞德獨家代理的身份要脅我,我也是沒有辦法才走這一步。而且,與尚誠合作,對於埃瑞德也同樣有利。”
    一杯咖啡早已喝完,方成卻沒有阻止她接著講下去,葉嫣然受到鼓舞,集中火力分析雙方合作所帶來的攜同效應,會為彼此帶來哪些意想不到的收益。
    方成很耐心的聽她全部講完才淡淡地道:“葉小姐,你果然還是更適合做一個室內設計師,你的想法很有創意,但過於理想化和天馬行空了。”
    說了這麽久,葉嫣然當然不願意就此放棄,“你不試過又怎麽知道這隻是我的個人想象?”
    “我隻知道到現在你還沒有得到尚誠總公司的授權,你來,至多算是經過J市分公司的黙許,所以你說的所有合作,都隻是你個人的一廂情願。我們在這麽一個空中樓閣似的基礎上講合作,不是天馬行空又是什麽?”
    方成說話的語調不高,語氣也很自然,但說出來的話卻如同刀鋒一般犀利,直指問題的要害。
    “可是,這樣一個雙贏的方案,我完全有信心可以說服總公司接受。“葉嫣然還在盡力爭取,可卻明顯底氣不足。
    方成淡笑,“如果你經過正常的工作流程先總公司提出這樣一個合理化建議,或者他們會考慮,並且派專人通過正常渠道過來洽談。但你現在不是。我相信任何一個有規模的大公司都不會允許自己下麵的員工,象你這樣不按規程,任意妄為的。
    如果一家公司員工不能各司其職,按章工作,管理會亂,公司會亂,這其中的害處,絕不是你促成一次合作就可以彌補的。”
    葉嫣然承認方成說得很有道理,是她自己想得過於天真了。她也是被魏曉東逼得沒有辦法了,才會這麽急於求成,缺乏考慮。但是,她又不可能就此放棄,她必須想辦法爭取。
    她剛要開口,就被方成攔住了。
    “你聽我說,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是,如果我為J市開了直供的先河,以後就會有其他的城市,其他的公司要求我這樣做,獨家代理的優勢將不負存在,很快埃瑞德整個營銷體係就會亂。
    因此而帶來的各種後續問題會讓埃瑞德疲於應對,不能全力在產品的開發和生產上。沒有創意的產品和優質的品質,埃瑞德要用什麽在市場上生存下去?所以,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議。”
    方成盯著她,抬手示意她少安毋躁,“不過,魏曉東以埃瑞德省級獨家代理的身份假公濟私,嚴重損害了埃瑞德的企業聲譽,我會通知公司市場部取消他的代理資格。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由你來為我推薦一位代理商的人選。”
    葉嫣然馬上想到了邵傑,他的裝飾公司除了承攬裝修工程之外,也代理一些裝飾材料,資曆上應該沒問題,更重要的是,從這段時間的接觸來看,他為人耿直,責任心強,是個合作的好人選。
    方成從她的表情中已經知道她有了合適的人選,站起身道:“我明早的飛機回杭州,中途會在香港轉機,如果你朋友有誠意合作的話,讓他明天中午在香港等我,過時不候。”
    對葉嫣然,方成從始至終是淡漠的,但他終究還是出手幫她了,以一種公事公辦的態度。望著他離開的背影,葉嫣然突然覺得這個人傲嬌得有些可愛。
    葉嫣然給邵傑打電話說明情況,他初初有些愕然,很快就答應下來,兩人約好在香港見麵的時間,便分頭訂機票。
    搞定這一切,葉嫣然終於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好好的睡了一覺。最近,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讓她疲於應付,從精神到身體都非常疲倦。
    次日,在葉嫣然的引見下,邵傑與方成在名人飯堂的包間很快達成了合作意向。之後,方成搭飛機回杭州,葉嫣然和邵傑一起回J市。
    邵傑向葉嫣然表示感謝,態度禮貌而誠懇,但葉嫣然能看得出他並不是很興奮。
    她記得當初魏曉東剛剛拿到埃瑞德代理權時,抱著她在廣場上打轉,高興得象個孩子。可邵傑就象是完成一單再普通不過的生意一般,甚至連一點點多餘的意氣風發都不曾在他臉上浮現,這份淡然隻有經曆過大風浪的人才會擁有的。
    這讓她不由得對邵傑這個人生出幾分好奇。
    機場。
    葉嫣然一出閘口,就看到了季羽凡,高高的個子,陽光帥氣,十分搶眼。
    他看到她,眉眼彎彎,唇角溢出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唯恐別人注意不到一般,拚命揮著手。
    當他看到和葉嫣然並肩而行的邵傑時,麵色微凝。
    “你怎麽來了?”葉嫣然問。
    他掃了一眼邵傑道:“身為助理,來接機不是很正常嘛!”
    “我記得告訴唐菲不用安排接機的,現在有地鐵很方便的。”葉嫣然淩厲的盯著季羽凡,“你又不服從唐菲的工作安排了?”
    季羽凡嘟著嘴,小聲嘟囔道:“大家都是助理,我為什麽要聽她安排?”
    葉嫣然不願意當著邵傑的麵過多的教育他,側過頭對邵傑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邵傑理解的笑了笑,低聲道:“年輕人慢慢教。”
    季羽凡耳朵很靈,聽到後,不滿的橫了邵傑一眼,接過葉嫣然手裏的行李,問道:“回公司還是回家?”
    葉嫣然側過頭問邵傑,“你去哪兒,先送你吧!”
    “不用了,地鐵很方便的。”
    葉嫣然還想再客氣幾句,季羽凡拉著她就往停車方向走。
    車上。
    葉嫣然終於得空好好教育教育季羽凡了。
    “季羽凡,你現在工作了,不再是學生,能不能做事兒不這麽幼稚?”
    “我哪兒幼稚了?”季羽凡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駁嘴。
    “不服從唐菲的工作安排,擅自行動;對協作工程公司的人員缺乏基本禮貌。還需要我展開說嘛?”
    季羽凡的目光直視著前方,嘴巴卻翹得高高的。
    看到他這個樣子,葉嫣然更覺得自己有責任多教導他幾句。
    “唐菲比你早入職幾年,論資曆她是你的前輩,她安排你的工作有什麽問題嗎?你還不服氣。不服氣就做出工作成績,在她前麵升職。但就算這樣,對前輩也應該有起碼的尊重!
    再說說你剛剛的態度問題,邵傑是外包施工公司的負責人,將來他還會是尚誠一個主要合作的材料商,順路送送人家這不是最基本的禮貌嗎?你呢?二話不說轉身就走,還拉著我一起走,象話嗎?”
    “那你剛剛還不是和我走了?”
    “我那是照顧你的麵子,不願意在外人麵前說你,傷你自尊心!”
    “你說他是外人?”季羽凡顯然對這個更感興趣,一直木木地直視前方的目光轉向葉嫣然,眼中閃過靈動的光。
    “公司之外的人,當然是外人了。”
    對於這個答案,季羽凡明顯感覺很泄氣,“那你當我是什麽?”
    “啊?”葉嫣然沒明白他的意思,微微有些怔愣。
    “我當你是朋友,你當我是什麽?”季羽凡近一步追問。
    葉嫣然恍然有些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了。
    “我們當然是朋友啦!我也很感激你這段時間對我的幫助。但是,我們現在還存在另一種關係,同事關係,上下級的關係,身為你的上司,我有責任教導你,幫助你在工作上盡快成長起來。你明白嗎?”
    季羽凡對她的說法並不領情,繼續投訴道:“既然我們是朋友,你一個人去印尼的事兒,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無論你出門還是回來這些消息,我都要從你另一位好助理嘴裏才能知道,你一點兒沒想過我會擔心你!”
    越說越委屈,季羽凡將車停在道邊,側過身望著葉嫣然,“你好好想想到底有沒有當我是朋友?”他落莫的抿抿嘴唇,“我懷疑對你來說,我是生活中的房東、鄰居,工作中的下屬。至於朋友,你隻是嘴上說說,根本沒走心。”
    “你別這麽說,我最近有多少事,受了多大壓力,你很清楚,我隻是走得急了些,沒考慮這麽多。再說,我這麽大人,隻是出門幾天,難道還要和朋友們一一告別?你別小題大做好不好?”
    季羽凡冷冷地望著她,“你說我不順從唐菲安排,工作態度有問題,可我今天是走正式請假流程休息,以朋友的身份來接你的。你連我今天上沒上班都不清楚,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上司,你都不合格!”
    葉嫣然被他的話一下子滯住了,她沒想到季羽凡是這麽看待自己的,不禁有些氣惱。
    我們都有這種體會,越是來自親近的人的誤解,越是特別傷人,也更令人容易失控。
    葉嫣然現在就是這樣,她情緒不受控製的迸發而出,聲音冷冽地道:“你就是這樣想的?”
    季羽凡自知話兒說重了,多少有些心虛,但又不願意這麽快就服軟,目光閃躲地望向窗外,抿緊嘴唇不說話。
    “很好!很好!”葉嫣然連說兩遍很好,有些東西象是哽在了心裏,憋屈的難受,卻又不知道怎麽說出口,她憤然的推開車門,下車在路邊揚手攔了一輛出租,揚長而去。
    季羽凡看著她離開,一掌拍在方向盤上,汽車喇叭發出刺耳的長鳴聲。
    尚誠。
    葉嫣然直到走進辦公室,剛剛和季羽凡之間的不愉快還沒有消散,一道火窩在心裏,冷凝的臉比平時更加生人勿近。
    走到唐菲的辦公桌前,她向以往一樣伸出手,身上冷冽的氣場嚇得唐菲,手一抖,文件撒落在桌子上。
    葉嫣然冷冷的掃了她一眼,“一會兒送來我辦公室。”
    唐菲戰戰兢兢收好文件,跟在她身後進了辦公室,雙手將文件遞上。
    “這幾天幾個項目的工程進展都很順利,新項目的資料我也已經整理出來了。”
    葉嫣然接過文件低頭翻看著。
    唐菲猶豫了一下接著道:“新來的季羽凡今天請了一天事假,我見這邊也沒什麽事兒就同意了,請假條在文件最後。”
    “嗯。”葉嫣然逐頁將文件簽好,遞還給唐菲,抬頭道:“歐總在公司嗎?”
    “在了,上午還過來問過工作進展。”
    葉嫣然起身向外走,唐菲在她身後小心的問道:“嫣然姐,要不要我先給樓上秘書處打個電話,給您預約一個時間再過去。”
    上次因為臨時要求見歐尚,已經搞出不少風言風語,唐菲覺得還是小心為妙。
    “不用。”葉嫣然頭也沒回的走出辦公室。
    十九樓,秘書小姐充滿敵意的盯著再次擅自走上來的葉嫣然,“怎麽又是你?”
    “匯報部門工作,有問題嗎?”
    “歐總現在沒時間。”
    “你不打電話問問又怎麽知道?千萬別向上次一樣又打了臉。”如果不是和季羽凡的那道火還沒下去,或許葉嫣然的話不會說得這麽衝。
    秘書小姐的臉微微變色,心有不甘的拿起電話,“歐總,設計一部的葉嫣然要見您……好的,好的。”
    接到歐尚的放行通知,秘書小姐的臉色更加難看,“進去吧!”
    葉嫣然勾勾唇,低頭在秘書小姐耳邊道:“我以後會經常上來匯報工作,你還是盡快適應吧!”
    歐尚坐在辦公桌前,雙手扣握在身前,好整以瑕地望著如鬥雞一樣昂首走進來的葉嫣然。
    “欺負我的秘書小姐,很有趣?”
    葉嫣然四下望了望道:“原來,這間辦公室的隔音這麽差啊!”
    歐尚輕笑一聲,他覺得這樣有些張狂的葉嫣然,比起之前那個嚴謹淡漠,說話字斟句酌的她,有趣得多。
    “是她剛剛電話沒有放好,我正好聽到了。沒想到你對同事是這麽厲害的。”
    “比起她平日裏的狐假虎威,我這隻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我還是覺得你比她更厲害。”歐尚笑著伸手示意道:“坐吧!怎麽樣?看來這次印尼行,事情有了不錯的進展,說說吧!”
    “是的。埃瑞德雖然不同意向尚誠直接供貨,但是他們取消了東昇建材的代理資格,今早,埃瑞德的方總已經與新的代理商達成初步合作意向。”
    歐尚挑了挑眉,對於葉嫣然能在短短幾天時間內解決這件事,他多少有些意外。
    “不錯。不過要主材部與新的代理商正式簽訂了供貨協議,你這件事情才算完滿解決。”
    “我明白,我會繼續跟進的。”
    歐尚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紙條,放在桌上道:“這次你去印尼算出公差,你之前的假條拿走,全部費用算公司的,填個單子報上來吧!”
    葉嫣然收起桌上的假條,“謝謝,歐總!”
    “對我的秘書小姐好點兒,她也是在按章工作。”
    葉嫣然也知道自己的情緒影響了自己的工作態度,見好就收道:“知道了,以後我會注意的。”
    從十九樓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葉嫣然一推門就看到魏曉東站在房間中央,雙手抄袋,怒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