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醒來的不是隻有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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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劄幌的夜,冷得像塊鐵。
    醫院特護病房裏,恒溫係統維持著恰到好處的人體舒適溫度,卻暖不了蘇昊的心。
    慘白的燈光下,蘇明遠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像一尊精雕細琢的玉像,沒有一絲生氣。
    各種監測儀器發出規律的“滴滴”聲,像一台冰冷的時鍾,一下下敲打著蘇昊的神經。
    醫生的話還在耳邊回蕩:“神經組織長期休眠……蘇醒可能需數周……永久性認知損傷……”該死的醫學術語,每個字都像一把小刀,在他心上剜著肉。
    他拒絕離開病房半步,雙眼死死盯著父親那張蒼白的臉,像是要把他刻進靈魂深處。
    手裏緊緊攥著那段c9錄像,一遍遍地慢放,父親被注射藥劑前,嘴唇翕動著,無聲地說出一個字。
    蘇昊放大、再放大,終於看清了口型:“兒子”。
    這兩個字,像一道閃電,擊穿了他二十年來築起的堅硬外殼。
    張小霞心疼地看著他,眼圈紅紅的:“蘇昊,去休息一會兒吧,你這樣熬下去身體會垮掉的。”
    蘇昊搖搖頭,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木板:“他為我沉默了二十年,我現在說一萬句,也不算多。”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父親冰涼的手背,感受著那毫無生氣的觸感,心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喘不過氣來。
    不知過了多久,疲憊像潮水般湧來,蘇昊終於抵擋不住,趴在床邊睡著了。
    夢裏,他回到了八歲那年,站在冷凍艙外,小小的身影瑟瑟發抖。
    透過厚厚的玻璃,他看到父親躺在裏麵,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嘴唇無聲地動著:“別怕,昊兒,爸爸在。”
    “爸爸……”蘇昊猛地驚醒,淚水早已浸濕了枕巾。
    病房裏,依舊隻有儀器冰冷的“滴滴”聲,父親依然沉睡著,沒有一絲回應。
    第二天,陳明遠來了,風塵仆仆,眼圈深陷。
    他手裏緊緊抱著一個密封的鐵盒,像是抱著什麽珍貴的寶物。
    “這是你父親被凍前一周,偷偷托我保管的。”陳明遠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悲愴,“他說,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密鑰’,這些就是解開鎖的鑰匙。”
    鐵盒打開,裏麵是一疊泛黃的日記本,封麵寫著“蘇明遠·科研手記”。
    蘇昊翻開第一頁,父親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字跡顫抖,像是寫在一個極度不安的夜晚:“今日實驗失敗,張芸腦死亡。
    林振南說這是‘必要犧牲’,可我看見他眼裏沒有悲痛,隻有興奮。我不能再讓昊兒卷入……但我已被標記,逃不掉。”
    蘇昊的手指劇烈顫抖起來,日記本“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他終於明白,父親自願被凍,是為了切斷實驗對他的追索,是為了保護他!
    遠在紐約的程雪,一刻不停地分析著蘇明遠的腦電波數據。
    突然,她發現蘇明遠的聽覺皮層對特定頻率的聲音反應強烈。
    “試試播放童年錄音,”程雪的聲音冷靜而理性,“人類最早建立記憶的是聲音。”
    吉米翻遍了蘇昊的舊物,終於在一個塵封的錄音筆中找到一段模糊的音頻:五歲的蘇昊在生日派對上,奶聲奶氣地喊著:“爸爸抱我!”緊接著是蘇明遠爽朗的笑聲和寵溺的回應:“好,爸爸抱!”
    程雪將音頻降噪處理,製成循環播放帶。
    那天晚上,值班護士突然驚呼起來:“蘇明遠先生的右手無名指……彎曲了!”那是他婚戒的位置,也是他回應家人的暗號。
    與此同時,東京,渡邊雄太在林氏總部發現了林氏法務部秘密起草的《基因繼承權聲明書》,意圖以“蘇明遠無行為能力”為由,強行接管其生物數據所有權。
    他毫不猶豫地複製了文件,通過程雪的加密通道傳給了田中由紀。
    田中由紀立即聯合醫學倫理律師,向東京地方法院申請“人身保護令”。
    法院連夜召開聽證會,最終裁定:“暫停一切數據提取行為,直至患者恢複意識表達能力。”
    第三夜,蘇昊獨自守夜。
    他將錄音筆小心翼翼地放在父親耳邊,那冰冷的機器與父親的體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輕聲說:“爸,我娶了張小霞,她像媽媽一樣勇敢。”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病房裏回蕩,帶著一絲顫抖,一絲期盼。
    話音剛落,監護儀上那原本規律的“滴滴”聲驟然變得急促起來,心跳頻率瘋狂攀升,刺耳的聲音幾乎要劃破蘇昊的耳膜。
    他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數字。
    “快!叫醫生!”蘇昊嘶吼著,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沙啞。
    病房門被猛地推開,幾個醫生和護士衝了進來,迅速檢查著蘇明遠的各項體征。
    儀器嗡嗡作響,燈光閃爍,整個病房頓時變得一片混亂。
    “眼球開始輕微轉動!這是快速眼動睡眠的征兆!”一個醫生驚呼道,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興奮。
    陳明遠快步走到蘇昊身邊,緊緊握住他的手,那雙飽經風霜的手傳遞著一股堅定的力量。
    “他聽見了,”陳明遠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奇跡,“不是機器有反應了,是父親,想見兒子了。”
    蘇昊再也無法抑製心中的情感,他伏在床沿,雙肩劇烈顫抖,淚水奪眶而出,滴落在冰冷的床單上。
    他哭得像個孩子,壓抑了二十多年的痛苦和思念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而病房外,張小霞靠牆站立,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孤單。
    她手中緊緊握著一枚精致的戒指,那是她原本打算送給蘇昊的結婚禮物。
    戒指冰涼的觸感仿佛在提醒著她什麽。
    她忽然意識到,這場戰爭結束後,他們都將重新學習如何活著。
    學會如何去愛,學會如何去麵對過去,學會如何去迎接未來。
    “他……真的能醒過來嗎?”張小霞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隨時都會被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