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送花之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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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玥兒
想是與父親的飯局給了唐海錯覺,而父親肯定的話語又給了他勇氣,總之,自從在一江春被喜羊羊硬湊了一頓飯後,唐海一改往日內斂,開始如父親所言般變得主動和熱烈,絲毫不掩飾他在追求我的這番心思。
雖然因著彼此工作都忙並不常打電話,每日晨昏他短信裏的噓寒問暖卻日漸密集。麵對這些接踵而至的殷勤,除了與工作有關的偶爾回複一兩條,大部分我都選擇視而不見。可唐海似乎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不僅沒有半分氣餒退縮,反而更加周到體貼,甚至有一次還提出接送我上下班,倒把我驚嚇得不行,在我的強烈拒絕下才終於作罷,而這次拒絕,竟是我這麽久以來與他在工作之外最多的一次交流。
事後想來終歸有些不好意思,可唐海卻不以為然,竟笑說如果這樣的提議能換來和我多一些說話的機會,即便被我拒絕,他也甘之如飴。聽到一個大男人如此這般言語,我起初是又好氣又好笑,後來便實在有些無可奈何。
客觀地說,唐海博學多識,性格儒雅,工作體麵,是一個很不錯的相親甚至結婚對象。如果沒有陳然,我想我會試著接受這個朋友,或許有朝一日真的成為人生伴侶也不是沒有可能。隻是愛情這東西,最是沒有規則可言,不會因為對方條件合適感情便能水到渠成。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沒有誰比自己更清楚。所以,對於唐海,陳然的出現就早已將他判了死刑,無論他如何費盡心思積極主動投我所好,都是徒勞。
對此我也隻能說抱歉。其實好幾次我都想搬出上次拒絕王浩的理由故技重演一番,可又礙於他與沈經理和喜羊羊的關係,如果知道我有男朋友,他們定當挖地三尺也要驗明正身,否則以喜羊羊的性格絕不會善罷甘休。可我如何能讓他們知道陳然與我的關係,而我又上哪兒去找一個“男朋友”來作擋箭牌?退一步說,即便真的拉個人來濫竽充數,騙得了一時騙不了一世,除非我與他喜結良緣修成正果,否則都將麵臨無休無止的相親、催促和埋怨,就算沒有唐海,還有張海,王海……我哪可能躲得過去!
或許正是因為我無法拿出如此決絕的理由,才讓唐海心存僥幸吧。即便我明裏暗裏已表達了無數次自己的態度,在他眼裏都被解讀成父親口中女孩子特有的被動矜持,所以才更激發了他的決心和鬥誌。是不是舞文弄墨的人都有一股執著勁頭,對文字表達的苛刻造就了性格中的強韌,進而在平日的一言一行中不自覺就表現了出來,我不由得感歎。
今天剛到公司,前台小吳便叫住了我,眨巴著眼睛一副花癡的模樣,“玥兒,有人送你花哦~”
我不禁一愣,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情,怪不得小吳這般八卦神秘的表情。隻見她案頭擺放著一大束紫色鬱金香,亭亭玉立的翠莖托起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紫色王冠,那紫,靜謐而濃烈,有水珠在花瓣上滾動,恰似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鑽石,又好似情人的眼淚,鑲在沉沉如洗的紫色光華裏,叫人心動不已。隻看了一眼我便很是喜歡,不由得脫口而出道,“啊?是嗎?誰啊?”
“我哪知道是誰啊?”小吳笑嗔了我一眼,一把將鬱金香送到我懷裏,指著擺放在花裏的卡片道,“看吧,匿名哦,隻有一句,嗯,‘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直在離你的心最近的地方~’哇塞,好肉麻啊,”小吳故作誇張的聳聳肩,笑睇著我,“男朋友送的?”
我一時有些語塞,隻啄磨著卡片上的話,‘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直在離你的心最近的地方~’,反複讀來,似乎與春節時送給陳然圍巾上的話語如出一轍,而且紫色的鬱金香,陳然知道我喜歡紫色,聯想到之前還有送給我紫貝殼,難道這花真是陳然送的?嗯,或許是吧,那天他不是打電話說這周末就要回來了麽,走了那麽久,想必對我也如我對他一般甚是想念吧,所以今天才會別出心裁地給我送上鮮花遙寄相思。
是啊,哪個女人不愛花,哪個女人不願意收到自己愛人送的花?即便是這樣見不得光的感情,即便是這樣隱姓埋名的方式,收到陳然的花,仍讓我感動開心不已。滿麵含羞地從小吳手中接過,卻對她的問話不置可否,隻微微一笑捧著鬱金香如同捧著陳然愛憐疼惜的心走進了電梯。
到了辦公桌前,找了個瓶子將花插上,紫色的鬱金香盛放得蓬勃,有清雅的芬芳縈繞鼻間,仿佛一曲呢喃心語,隻訴給懂的人聽。花語添香,花影嬌媚,小小的格子間頓時有了些許縵麗風情。連張小琦走過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喲,小李這花還真漂亮,誰送的啊?”
“還能有誰,她男朋友唄,是吧,小李?”不遠處王浩盯著這含霜帶露的鬱金香幽幽打趣道。
“嗬,咱們王大經理連小李有沒有男朋友都知道,”張小琦聞聲回望王浩一眼,酸溜溜道,“真是對下屬的情況了若指掌啊。”
“嗐,小琦,又扯這些有的沒的幹嘛?”王浩走上前來,“我也就隨口一說嘛,這送花不外乎就那麽幾個人,說來說去也八九不離十啊”說著拽著張小琦的胳膊往裏走,“來來來,咱們說說下周的工作,陳總周末要回來了,順便安排下接機事宜。”王浩一邊擁著張小琦往辦公室走去,一邊還不忘回頭給我一個無可奈何的笑。
那笑裏,有失落,有惆悵,卻也有坦然和祝福。他應該是放下了吧,所以我也並沒有否認他的猜測,讓他這般以為,或許更好。
紫色的鬱金香代表高貴的無盡的愛,恰如陳然對我的感情,即便為世俗所不容,在他心裏也沒有看低分毫,反而彌久珍惜嗬護。此刻望著麵前嫣然嬈美的花朵,仿佛看見陳然含著愛意的目光,對我微笑。
此後的幾天,紫色鬱金香便再未間斷,準時於每天早晨出現在我的辦公桌上,搞得行政部一眾同事都笑談何時該我請客讓大家一睹送花之人真容,而張小琦見此情景似乎也對我稍放下心來,言語間不再似以前尖刻淩厲。沒想到陳然的花還有如此附帶的效果,我竟有些啞然失笑,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讓我在工作上不用再像之前那般謹小慎微夾在王浩和張小琦之間左右為難。
其實有好幾次我都想給陳然發個消息,告訴他收到花的喜悅和感動。可拿起手機卻又猶豫了,他都未主動給我發信,定是不方便的時間和場合,我這般突然打擾,萬一引起不必要的風波,豈不是讓彼此都陷入難堪的境地?罷了,反正他周末就回來了,這麽多天都過來了,也不差這幾天。微微一笑,將手機放回原位,再不糾結。
陳然是周日下午四點的飛機到達C市,王浩已安排妥當接機事宜,我便在公寓裏靜靜等待他的歸來。
突然有些莫名的緊張,陳然離開已有一個半月,期間又發生了那麽多事,讓彼此的身心都備受煎熬。此刻坐在沙發上,望著鞋架上擺放的男式拖鞋,細數著牆上掛鍾輕輕掠過的分秒,那固執的滴答聲在安靜的空氣裏仿佛浸上了一層薄薄的潮氣,發出悶悶的輕啞,竟讓人有些坐立難安。我拍拍自己的臉,不禁自失地一笑,不過四五十個日夜,我竟像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企盼丈夫的回歸,難抑的激動與欣喜,輾轉的不安和忐忑,都在這短短幾個小時內展現得淋漓盡致。
門鈴聲就在此刻響起,我仿佛忽然間從漫思中醒轉,身體不由得一震,忙起身跑去開門。隻見陳然拖著簡單的行李箱,手上搭著西裝外套,正站在門邊對我微笑。他的皮膚黑了一些,身形也略有清減,臉上細密的胡茬昭示著他的倦怠與疲憊,想是喪親的悲慟和連日的忙碌終如泰山壓頂,即便七尺昂藏男兒,也有不堪重荷的時候。
眼角一酸,不由得落下淚來。下一秒卻被擁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那樣久違的帶著些許煙草清洌味道的氣息,連同他纏綿悱惻的吻,都在一瞬間將我淹沒,讓我情不自禁地回抱住他,隻用不盡的淚水訴說著彼此日日夜夜連綿不絕的思念。
良久過後,陳然緩緩放開我,捧著我的臉溫言道,“玥兒,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在心裏默默念道,卻隻知笑著對他頻頻點頭。進到屋裏,拿出拖鞋替他換上,陳然似乎不甚感慨,拉著我的手在沙發上坐下,這才鬆了一口氣,“終於回來了,到你這裏才有點家的感覺。”
不待我說話,陳然將頭放在沙發背上,閉上雙眼,攬過我的肩,“玥兒,我太累了,頭疼……”
“我幫你按摩一下吧”我坐起身,卻被他摁住,“別動,讓我靜靜抱一會兒。”
望著他寫滿滄桑的眉眼,我心疼道,“你今天就在這兒好好休息,待會兒我去做點稀飯小菜,吃點家常的味道,養養胃。”
他隻閉目點頭,似乎連張口答話都沒有力氣,我不禁一陣黯然,他真的太累了,可即使這般疲倦,卻仍是緊緊握著我的手,掌心裏深刻的紋路清晰可觸,心底一暖,隨口道,“對了,陳然,謝謝你送給我的花,紫色鬱金香很漂亮,我很喜歡,也特別開心。”說著笑意盈盈地靠在他的胸前,隻覺幸福不已。
“什麽花?”陳然似乎一愣,豁然開眼,扶起我的肩頭,疑惑地望著我,“我沒送你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