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辭年走起路來四平八穩的，看不出一點受過傷的樣子。
    林歲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那你坐什麽輪椅？”
    虧她還擔心了好久。
    “不這樣，小隊長怎麽會在意呢？”鬱辭年笑吟吟的，眯起來的眼睛透出一絲危險，“得陪小隊長一起痛，小隊長下次才會收斂一點，不會再隨便讓自己受傷了，對吧？”
    林歲無言以對。
    不得不說，他真的很會拿捏人心。
    不過不管怎麽樣，傷得不重就很好了。
    林歲又看了眼黎野纏著繃帶的左胳膊。
    “這點傷不算什麽。”黎野動了動胳膊。
    傷口是很長，但並不深，比起在戰場上受的那些傷，是小巫見大巫。
    “又不是腿斷了，不至於這點路都走不了。”鹿湘也抬抬腿，示意這點小傷無礙。
    棠溪則直接原地蹦了兩下。
    “不行，我的手好痛。”
    見他們都這樣，斯星燃偏要反其道而行，可憐巴巴地舉起手，湊到林歲嘴邊：“要小媽吹吹。”
    一句話，瞬間讓其他人黑了臉。
    林歲剛要為他們明明受了傷還要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心生觸動，一下被騷年弄得破功。
    她不忍直視地別開臉：“……這賽道不適合你，你還是換一個吧。”
    斯星燃促狹地朝她擠眉弄眼：“怎麽啦，是怕吹一吹就愛上……”
    “要吹吹？去外麵吹個夠！”黎野額角一跳，揪起他的衣領子就往外拖。
    去落花村前，林歲先帶著眾人去了一趟醫院的太平間。
    在這裏捉了隻沒人認領的孤魂野鬼，這才出發去落花村。
    到山腳下時，正看到吳導在帶著節目組工作人員在開會，似乎在討論這期還要不要繼續。
    沒到真正的鬧鬼之地，人員就少了三個半——半個是羅如蘭，沒死，但被警方帶走調查了。
    大部分工作人員都認為可以結束了。
    畢竟林思瑤已經還原出了全部真相。
    推理的那部分林歲沒看，也不知道她是怎麽還原的，想來也應該跟她從羅如蘭麵相上看到的，大差不差。
    吳導卻還在猶豫。
    直到看見林歲來了，他像抓住救星，大步迎上來：“林大師，怎麽樣，羅如蘭殺人這事有蹊蹺嗎？”
    林歲還沒回答，帳篷掀起，一襲長裙的林思瑤走了出來。
    半個多月過去，她臉上青腫的痕跡消得差不多，再淺淺地化個妝，就基本看不出曾被揍得麵目全非的樣子。
    隻那隻被軍刀紮穿過的手，為了取出竊聽器造成了二次傷害，如今還纏著繃帶。
    再加上肩背被炸出的傷，如今她看著斯星燃便有滿腹的委屈跟怨氣。
    可她又清楚地知道，這不能怪斯星燃。
    都是林歲害的。
    她竟然真的還活著，都那樣了還活著，她怎麽就是死不掉呢？！
    林思瑤滿心的怨恨和不甘，麵上卻朝眾人揚起一個笑：“好久不見，各位。”
    仿佛之前那些事都沒發生過，她神色泰然，落落大方。
    看得斯星燃嘖嘖稱奇：“我真的有點懷疑了林大師。”
    林歲：“懷疑什麽？”
    “你說她的左臉該不會用什麽邪術撕下來貼在了右邊臉上吧？”斯星燃挑了挑眉。
    林歲沒懂：“什麽意思？”
    “左邊不要臉，右邊厚臉皮唄。”鹿湘笑眯眯道。
    林歲：“……”這年頭陰陽人都進化成九曲十八彎了嗎？
    事實證明，半月不見，林思瑤的臉皮的確見長。
    麵對兩人的冷嘲熱諷，即使心裏再惱恨，麵上也始終鎮定自若。
    她看著林歲問：“你們是為了羅如蘭來的吧？”
    “她已經承認是她把石頭推下來砸死了王騰達和王月鳳。”
    “哦。”林歲，“所以呢？”
    看她反應這麽平淡，林思瑤險些破功。
    她看了看林歲，目光又落在她包成粽子的手上。
    費了那麽大勁，最後卻隻讓林歲傷了手，林思瑤隻覺得可笑。
    口口聲聲說她蠢，結果還不是得靠她？
    “沒有所以。”林思瑤聳聳肩，“你們要覺得有問題，盡管去看看。”
    說完她轉身回了帳篷。
    這樣的自信，饒是黎野都有點意外：“神女這個身份讓她膨脹了？”
    “這得喝了多少？”斯星燃嫌棄地撇撇嘴，“二百五？”
    林歲沉吟一瞬，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我們先上山。”
    待一行人離開，林思瑤才冷笑。
    她倒要看看，林歲會怎麽身敗名裂！
    林歲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過在到達落花村前，她仍是沒想到，會妖成這樣。
    在視頻裏分明沒有半點陰氣的落花村，眼下卻是陰氣衝天。
    眾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想到同一條彈幕——
    林歲在的時候，哪哪都是鬼，林歲不在了，一切都相安無事，你們真不覺得她本身就有鬼？
    鹿湘嗤笑：“我說這林思瑤怎麽跟吃了旺仔牛逼糖一樣，真是好大一盤棋。”
    從林思瑤說出鬼怪都是林歲引來的開始，他們就在一步步往這方向上引。
    先是把女鬼變成林歲的樣子，如今又來這一出。
    雖不致命，卻像慢性毒藥，慢慢滲透腐蝕，又惡心至極。
    林歲垂眸思索片刻，直接一個電話打給了毛陽。
    毛陽就在隔壁長壽村。
    雖然洞神被解決，但他還是實地複盤了一下，記錄下一些細節作為檔案留存。
    這是道教協會的規矩，道家史料就是這樣一代代積累傳承下來的。
    接到林歲的電話，他馬不停蹄地帶著小弟子趕過來。
    這可是連洞神都能幹掉的大佬，他可得把大腿抱好咯。
    到了地方，沒等他問大佬有何吩咐，林歲便表情嚴肅地開口：“有人要害我。”
    “誰？”毛陽義憤填膺，“又是養鬼人？”
    “你說，他要怎麽害你，這次有我在，絕不會讓他得逞！”
    他一腔熱血地抽出桃木劍，已經做好了大幹一場的準備。
    卻聽林歲道：“他要我當鬼怪頭子。”
    毛陽：“？？？”
    林歲：“所以我需要有個人來幫我分攤傷害。”
    毛陽：“……”
    林歲鄭重拍拍他的肩：“我想來想去，這個人隻有道教協會最權威的副會長，也就是您，毛陽道長能夠勝任。”
    一通高帽子戴下來，沒太懂的毛陽頓覺自己責任重大。
    他當即挺直了肩背，同樣一臉鄭重：“林小姐放心，交給我，no pro。”
    還是個洋氣的道教真人。
    目睹全程的斯星燃拍了拍毛茸茸：“小矮子，你師父一直這麽憨嗎？”
    “不然你以為他的徒弟很好當嗎？”毛茸茸嘀咕。
    落花村陰氣又有了，抓來的孤魂野鬼就沒用了。
    林歲順手超度了他。
    孤魂野鬼：沒工作就把福利掙了，這待遇真好，希望下輩子能來一打。
    隨著他們進入落花村，吳導再次開啟了直播。
    【？？？這期不是結束了嗎，還有彩蛋？】
    【快看！是林歲他們！啊啊啊啊啊媽媽我的青春又回來啦！我的電子榨菜又可以啦！】
    【我就知道！神仙姐姐是打不死的！仙女請你一定要好好的，再順便保佑我一夜暴富啊啊啊啊】
    【林歲是大師，不是古希臘掌管癡心妄想的神】
    【都結束了林歲還來幹什麽？不會又要說是鬼幹的吧，那鬼可真冤。】
    【那也得有鬼才行啊，林思瑤他們待了一晚上，不是啥事也沒有？】
    【而且林思瑤的推理沒有任何問題，凶手也已經認罪伏法，要這樣都能推翻，那我真的要懷疑林歲是不是有鬼了。】
    因為情況特殊，眾人的手機沒被收走。
    斯星燃點開直播間就看到這些彈幕，立馬劈裏啪啦地飛快打字。
    【是星星不是猩猩：鬼冤不冤不知道，但你已經確診為冤大頭，建議砍了】
    【是星星不是猩猩：是是是，普信女沒問題，普信女放的屁都是香的，作為沒腦子的蛆，你還不趕緊去聞聞？】
    隨後又點進這些賬號一頓追蹤操作。
    很快，還想繼續帶節奏反駁的黑子水軍們發現，他們自動彈出了直播間。
    無論怎麽點都點不進去，換了賬號也一樣。
    他們不甘心地爬上微博想要控訴，發的帖子卻全部被駁回。
    彈幕上霎時一片其樂融融。
    林歲心裏很清楚，這是治標不治本的。
    不然她也完全可以給這些人一個教訓。
    人心最複雜也最易變，尤其最容易受輿論操控。
    而這樣易變的人有成千上億，他們阻止得了一群，阻止不了源源不斷的很多群。
    但見斯星燃通體舒暢的樣子，林歲也沒有說這些掃興的話。
    太陽將要落山，林歲趁天黑前，著重看了下那些木頭人。
    木頭上幹幹淨淨，隻有木頭的紋路，還隱隱有暗香浮動。
    毛陽一眼認出來：“是桃木。”
    桃木乃五木之精，具有驅邪、鎮煞的功效，常用於製作桃木劍、符咒等法器。
    但傳統觀念認為會與死人靈魂衝突，導致以桃克陰的逆向作用，根本不會用桃木製作祭品。
    “這不像是祭品，反倒像鎮著什麽厲害的凶鬼惡煞。”毛陽說著，再次掏出了他的鎮山之寶，神鬼羅盤。
    羅盤上兩根指針，一根指鬼，一根指神。
    之前是指神的那根針瘋狂轉動，現在換成指鬼的轉個不停。
    隨即在毛陽的掐訣下，顫巍巍地指出一個方向便不動了。
    林歲順勢看去，那正是通往戲台的方向。
    此時夜幕已經籠罩下來，一陣陰風拂過。
    方才還寥落寂靜的落花村，陡然變得熱鬧起來。
    “哎呀，這老羅家的孩子真有出息，咱村裏第一個大學生呢，說出去咱麵上都有光不是？”
    “要我說啊，還是城裏的女人會生，老羅這錢真沒白花。”
    “聽你這意思，你也心動了？”
    “咱這破地方女人那麽少，不買還能怎麽辦？”
    “聽說耀祖他媽還是個博士呢，嘖嘖，讀這麽多書有什麽用？最後還不是在這大山裏給人生孩子？”
    “……”
    歡聲笑語裏夾雜著男男女女或羨慕、或嫉妒的議論。
    陰風中傳來樂鼓聲，咿咿呀呀的戲曲不絕於耳，引人入勝。
    眾人不自覺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很快，視野裏出現一棟古戲樓。
    戲樓亮起紅汪汪的大燈籠，台上分明沒人，卻仍有飄飄忽忽的調子冷嗖嗖地唱著，冷得要沁進人心裏去。
    “這唱的什麽鬼東西？”斯星燃搓了搓涼涼的胳膊，“還沒我們林大師念咒好聽。”
    林歲：“……是一出京劇，狀元郎。”
    “京、劇？”棠溪想到什麽，眼睛一亮，“通……陰、陽！”
    玄學書裏有記載——看進去後，有些鬼畫符便自動轉化為她腦子裏能認出的字了。
    林歲點頭：“對，京劇可通陰陽，一旦開唱，就不能停，因為在台下聽戲的，可能不止有人。”
    “台上沒人。”黎野眉一擰，“唱戲的也是鬼？”
    林歲：“不是人，也不是鬼，隻是由這些鬼的怨念所化。”
    眾人聞言看向戲台下方的那一桌桌人影。
    就像在荷花村劉家見過的那樣，他們說話笑鬧的樣子與活人無異。
    隻大紅燈籠的光照在他們臉上，顯得有些詭異滲人。
    【我去！真有鬼啊？那羅如蘭殺人不是也有貓膩了？】
    【誰告訴你有鬼就代表不會殺人了，就不能同時存在嗎？】
    【真的好奇怪啊，為什麽林思瑤他們來的時候沒鬼，現在又有了？】
    【喂喂喂，可別又說什麽鬼怪是我們歲寶帶來的這種話啊，沒看毛陽道長也在？】
    【毛陽道長可是官方媽媽都認可的大師，你要說他也有問題，那你真的該去掛個腦科了】
    也在看彈幕的林思瑤氣得捏緊手機。
    這該死的臭道士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她連忙打字：要不是林歲引來鬼怪，這幫以前隻能靠坑蒙拐騙忽悠人的臭道士能混得比普通人還好嗎？他當然得把林歲供起來！
    匿名彈幕頓時引得不少人點讚。
    林思瑤滿意地笑了。
    果然，這世上還是正常人多。
    落花村戲台邊。
    熱熱鬧鬧的人群裏，終於有人發現了林歲這一群人。
    當即喊道：“耀祖，有客人來了，還不趕緊去招呼。”
    席間一直被拉著灌酒的羅耀祖立馬迎上來：“來者是客，快請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