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猜得不錯。”心嵐道。
    “葉師弟和她關係很好，一定會聽她的話的。”林宇非低聲道。
    這時時間過去了不到一個小時，全力趕路之下，兩人已經到了小雲山的山頂，深冬的山上沒有枝葉，遠遠地已經能望到雲山縣的市內，一條豎立而起的巨型大蛇高高地豎起。雖然距離還遠，但是也足夠兩人認得出來，那正是葛同山剛剛收服的巨蛇。
    “他們是不是在和什麽戰鬥？”林宇非問道，“師姐你看得清楚嗎？”
    “這麽遠看不了那麽清楚，不過能感覺到大家的真炁，還有一股以前沒見過的靈力，而且很強。”心嵐凝聚精神看了看，搖頭答道。
    林宇非看上去卻並沒有多麽意外。他沉默了幾秒鍾，低聲道：“我們過去吧。”
    小雲山距離雲山縣區的距離不過十幾裏的距離，以兩人的修為，全力前行並用不了多少時間。不過兩分鍾後，兩人趕到了巨蛇所在的位置。那是雲山縣市區中心的一座小廣場，大小不過半裏多方圓。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那裏，雲還、張仲堅、葛同山還有遊木狼四個人站在四個角，將背著林藝霏的葉飛圍在中間；葉飛卻並沒有麵向任何一人，他背著林藝霏，麵對的是場中的那條巨蛇。
    趕到的第一時間，林宇非和心嵐就都明白了，那條蛇並不是葛同山收服的那條。原因不光是巨大的體型，更加因為巨蛇頭頂站著的那個人。
    “蘭蘭。”林宇非低吟一聲。他的的身形晃了一晃，向後退了幾步，無力地靠在一堵牆上。
    “如果真的是你的話，請你救救霏霏吧！”葉飛站在巨蛇對麵，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陸蘭蘭，“我不在乎她的真假，因為我已經決定了要保護她了！”
    “靑鴻！”雲還怒喝一聲，“別忘了你的身份！”
    “她不是還沒失控嗎！”葉飛扭頭向雲還大喊，同時伸出一隻手指著陸蘭蘭：“還有她也沒有失控！老師你為什麽就不肯放過她們！”
    雲還已經氣得說不出話。張仲堅身形閃動，來到葉飛身邊：“葉師弟，異獸身上沒有存在之力，它們遲早會壓抑不住自身的力量。這座城市裏有無數的小型異獸，最後靈力溢出的話我們多十倍人手都解決不了！而且誰說那個創造者沒失控？我們這段時間處理的異獸還少嗎！”
    葉飛身子一震，沉默不語，但是抱著林藝霏的手卻又緊了緊。片刻後他轉身向著雲還低頭行了一禮，目光決絕：“對不起老師，我今天一定要救她！”說罷再次麵向蛇頭上的陸蘭蘭：“拜托了！無論什麽條件，隻要你救救她！”
    陸蘭蘭沒有回答。她已經看到了站在雲還身後的林宇非，以及扶著林宇非的心嵐。一瞬間她的眼裏閃過了依戀的光芒，然後就低下頭，低低地笑了一聲。
    “對不起。”她向著林宇非的方向說了一句。她的聲音很低，但是口型很明顯，所以她確定林宇非知道她說什麽。
    “你沒事吧。”心嵐一把扶住順著牆滑倒的林宇非，低聲問道。
    “我沒事。”林宇非靠著牆低聲回答一聲，勉強向心嵐笑笑。他深深地呼吸了幾次，然後背上用力，站起身來。他抬頭看著遠處的陸蘭蘭，臉上忽然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很奇怪，有仿佛卸下了難以承受的重擔那樣的放鬆，也有不得不放棄什麽重要之物的無奈，或者悲苦。
    這時候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他們的到來。張仲堅、葛同山和遊木狼身形閃動，一起來到林宇非麵前。
    “師弟你沒事吧？”張仲堅關切地看著林宇非，目光裏透出明顯的擔憂。
    林宇非靠在牆上，深深地吸了口氣，定了定神道：“我沒事了。我妹妹——對不起老師，就讓我這麽叫吧，她怎麽了？”
    “她快要消失了。”葛同山搶先說道，“在百幻縛靈之陣裏被吸收了大部分的靈力，已經支持不住。如果沒有創造者給她補充靈力的話，估計撐不了多久了。”
    林宇非又低笑了一聲。他看上去竟然沒有什麽吃驚和慌亂的神色，隻是淡淡地笑道：“是這樣啊。我知道了。”然後他轉向雲還：“老師，這件事讓我處理吧。我已經大致明白怎麽回事了。”
    “你明白了？”雲還一愣，“我們都還沒弄明白呢。”
    林宇非沒有再回答。他轉過身，朝著前麵的巨蛇走去，一直走到葉飛身邊，伸手按住他的肩頭。葉飛身子一抖，轉過頭來。他臉上再也沒有平時的懶散和隨意，而是一臉惶急，眼角隱隱有流過淚的痕跡。他的聲音裏也還帶著哭腔：“師哥你也快說啊！她那麽喜歡你，你說的話她一定會幫忙的！”
    林宇非搖搖頭，沒有說話。他低下頭，看著葉飛懷裏的林藝霏。她的臉上反倒一片平靜，沒有什麽驚慌的表情；如同葛同山所說，她的身體快要消失了，露在外麵的皮膚上顯現出一種玉石一般的晶瑩光澤，有些地方已經開始透明起來，仿佛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半透明的雕像。
    “對不起。”林宇非低聲說。
    “沒什麽。”林藝霏笑了笑，笑容裏帶著依戀。漸漸地，她的全身都變得透明起來，終於完全消失不見。最後的聲音同時傳進兩個人的耳朵：“要記得我啊。”
    葉飛已經說不出話。他的手依舊保持著抱著什麽的姿勢，整個人跪著蜷縮在地上，抽噎的聲音從那蜷成的一團裏傳出來，漸漸地變成嚎啕。林宇非走到這個認識了不到一個月的師弟麵前，抬手按上了他的頭頂。葉飛沒有理會，隻顧嚎啕大哭。
    “我們所經曆的，都是真實的。”林宇非忽然說。他沒有看葉飛，也沒有抬頭看陸蘭蘭，他靜靜地平視前方，目光澄澈。哭泣中的葉飛聲音一停，茫然地抬起頭來：“師哥你說的什麽，我不懂啊！”
    “縛。”林宇非低聲說。
    無聲的風忽然纏繞在葉飛身周，將他整個人束縛起來。葉飛一驚，想要說什麽，但是嘴已經被風障裹緊，說不出話。緊接著，範圍更大一些的風障形成一個封閉的圓球，將他罩在中央。然後圓球陡然加速，向遠處飛去。那是小雲山的方向。
    “我們所經曆的，都是真實的。”林宇非又說了一遍。他的聲音很低，沒有人聽到。
    除了高處的陸蘭蘭，所有人都覺得身上一緊，身子已經被風束縛起來，然後被風障包裹。雲還怒喝一聲：“青嵐你幹什麽！”說著身上電光亂閃，就要掙脫。
    “老師！”張仲堅忽然道，“由他去吧，我想他知道怎麽做了！”
    雲還一愣，另一邊的心嵐也低聲說道：“林師弟，已經做出選擇了。”
    葛同山重重地歎息了一聲，沒有說話。雲還停下了掙紮，怔怔地看著前麵那個孤獨的背影，沉默了片刻，也重重地歎息一聲。所有人都不再掙紮，任由自己的身體被風托送著，離開了這座早已經被遺忘的城市。心嵐的位置落在最後，麵向著林宇非，所以她能夠看見林宇非抬起頭來，看向離開的他們。她臉上忽然亮出了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麵向林宇非。
    “真漂亮啊，師姐。”林宇非也笑起來。他的笑容看起來非常開心，仿佛不是麵臨殘酷的戰場，而是要和心愛的女孩去郊遊。他的嘴唇一張一合仿佛在說什麽，身處風障中的心嵐沒有聽見，但是能看到林宇非的嘴型，所以她知道他說了什麽。
    “要記得我啊。”
    目送著這座城市裏最後呆過的幾人離開，林宇非收回了目光，也收斂了笑容。他仰頭看著蛇頭上的陸蘭蘭，目光中沒有一絲憤怒。
    “能下來說話嗎，這樣說話好累。”他忽然說。他的聲音並不高，巨蛇的高度足足有上百米，所以他不確定陸蘭蘭是否聽到。不過看起來她是聽到了，所以幾秒鍾後，陸蘭蘭從巨蛇頭上落下，站到了林宇非麵前。
    “看到我，不意外，也不生氣嗎？”片刻的沉默後，陸蘭蘭忽然道。
    “生什麽氣？”林宇非反問，“責怪你讓我活下來嗎？”
    陸蘭蘭一愣。他看著林宇非，臉上的表情稍稍有些複雜：“你想起來了？”
    “還沒有，隻是稍微猜了一下而已。”林宇非低聲道。
    “猜到什麽了？”
    “關於我們所在的這個城市。早上大師兄告訴我，這個城市裏隻有異獸沒有人的時候，我首先想到的，是毀滅之力。我想會不會是這個城市已經被毀滅了，又被人重新創造了出來。”
    “可是毀滅之力的話不會隻把人消滅，所以我讓大師兄重新感知了一下。果然構成這座城市的一切，全部都是被創造出來的。而被創造出的這個城市的中心，你知道在哪裏嗎？”
    陸蘭蘭身子一抖，沒有說話。林宇非繼續說了下去：“那是以我的家裏為中心點，包含了整個雲山縣和小半座小雲山的巨大範圍。”
    “那個毀滅者，就是我對嗎？”林宇非忽然笑了一聲，“最近這段時間我又激發了幾次毀滅之力，每次都會重傷，尤其是麵對九尾的那次。老師也說過毀滅這樣的根源概念不是人所能掌控的，如果激發太大的話自己也會被卷入。這個城市被毀滅的範圍，覆蓋了直徑十幾公裏的範圍；毀掉九尾的那次我都失去了手腳，毀掉了一座城市，範圍足足大了幾十倍，我怎麽會沒有事？”
    “我現在的身體，是你創造的，對不對？”林宇非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抬手在胸口撫摸了一下，“真是足夠用心啊，這麽龐大的存在之力。居然連大師兄都不能感知呢。”
    “存在之力再大也會被感知到的，隻是你身上異獸的氣息被你本身的毀滅之力抵消了而已，同樣你的毀滅之力也會被我的創造之力壓製。”陸蘭蘭忽然打斷了林宇非接近自言自語的話，她神情冷淡地瞪著林宇非：“我隻是路過這裏的時候正好看到你能力覺醒爆發，然後覺得找到了一個不錯的遊樂場而已，你們都不過是我的玩具，別自作多情了！”
    林宇非輕笑起來，完全沒有因為陸蘭蘭的冷淡而不快：“連我都能看出來的偽裝，實在是太過拙劣了啊，阿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