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稍後去電給您回複。”
    石梁地委行署大院的一個單間內，一名年輕人匆匆掛斷座機電話，向辦公桌後的領導請示道：
    “樂書記，永安方麵來電，說事不可為，陳東萊的手續一應俱全，完全合法合規；現在隻能把案子暫且擱置了。”
    樂善眉頭一皺，合上了手中的報紙。“張文強究竟是怎麽做事的？連二十三四歲的小兔崽子都辦不利索？就這種水平，我怎麽給他運作地區紀委副書記？”
    他心下羞惱，竟連工作也顧不得了，從座位上掙紮著起身，甩開秘書，徑直走到電話機前。思考了許久，終於在撥號盤上按了幾個數字。
    “老陳，永安那邊的路子走不通，我幫你想點別的辦法吧。”
    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有些失落。“樂書記，我找人打聽了，嶽望北的任命下周就要上會，組織部有兩個方案，不是石梁地區政法委書記，就是坪壩州紀委書記；我聽說甚至有可能調到匯川的江北區當區長！”
    “如果讓他接了地區政法委，那我怎麽辦？這次要是再不能上，我就要考慮退人大政協了。”
    樂善不禁陷入了沉默。隻因電話那頭是他的親信、石梁地區行署副專員、公安局局長陳行舟。
    陳行舟今年已經五十三歲，比樂善的年齡還要大一點；如果這次不能邁過地委委員的台階，恐怕等到屆中調整時，就隻能落得個閑職差遣了。
    更別說樂善本人已經徹底失去了肖蔗方麵的關係——從上周開始，省委組織部的那位副部長已經不接自己的電話了。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嚴重的打擊。
    雖然樂善在省裏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他們的影響力大都遠不及那位兼著人事廳廳長的常務副部長。可以說，自己已經快要敗給江自流這位主要的競爭對手了。
    樂善心知，如果真的讓江自流拿下了行署專員的位置，自己多半隻能去地區政協當個一把手。
    既然如此，還不如當機立斷，把自己有限的資源全部投入在親信身上，維持自己在退二線之後的影響力。於是才有了替自家親信謀求政法委書記的想法。
    這次借著張文強對陳東萊下手，本質上就是想用順藤摸瓜的方法，拖垮嶽望北本人，進而扶自己的小弟上位；如果政法委書記的大位空懸，副市長兼公安局長無疑是第一人選。
    即使最後查不出嶽望北與陳東萊之間的利益輸送關係，隻要坐實了陳東萊的罪名，他照樣能把一個“識人不明”的帽子扣在嶽望北頭上，從而削弱他在地委政法委書記競爭中的影響力。
    這二十三歲的鎮長畢竟是在你手底下提拔的吧？如此激進地提拔一個小年輕，誰敢說背後一點問題都沒有？說白了，真相甚至都不重要，隻要讓人產生了恰當的聯想就行。
    但是陳東萊的案子查不下去，事情就難辦了。
    “罷了，省裏還有關係，我再替你問一問。”樂善好言安撫住了屬下，有些疲憊地跌坐在座椅上；他招了招手，喚來了秘書。
    “告訴張文強，做不了的話就把那個舉報人拋出去，不要把火燒到他自己身上，更不能把火燒到我身上。”
    “王縣，已，已經確定了。起因是張彤同誌對換屆安排心生不滿，意欲報複陳東萊；加上她尚不了解機關事務管理局和縣招待所的情況，才鬧出了這等誤會。”
    縣府大樓七樓的縣長辦公室，張文強正坐在王藏鋒辦公桌對麵的座椅上，神情緊張，說話含糊不清。“出現這種情況，是我們縣紀委對辦案流程的掌握尚不完善，我們最近一定會狠抓辦案紀律。”
    “人放了嗎？”
    張文強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回答道：“副書記親自開車送回去，這會兒應該已經快回峽山了。”
    媽的，這王藏鋒之前不過書生一個，說話做事也都是一副綿軟無力的樣子；這會兒馬上要被轉正當一把手了，馬上又換上了一副霸氣派頭！
    原本還想著先斬後奏，直接把陳東萊的案子做成鐵案———反正過幾周就要換屆，到時候自己收拾包袱去地區紀委走馬上任了，你嶽望北和王藏鋒能奈我何？
    隻是真沒想到，陳東萊這來路不明的夏利車，居然還真是走了手續的！
    當然，事情走到這一步，他也不是沒辦法繼續推進案件進展。
    要想一條路走到黑，把陳東萊做成鐵案，就隻能連帶著，把給陳東萊批條子的機關事務局局長李鶴齡一起抓進來審問。
    但是在臨近換屆的敏感時刻，抓一個在職鎮長已經很離譜了；再搞掉一個實職局長？恐怕真要被嶽望北他們不死不休了！
    “縣紀委認真履職，我倒是沒什麽意見。”
    王藏鋒一邊說著，一邊在麵前的文件上畫了一個圈。“我隻是好奇，這是衝著老嶽來的，還是衝著我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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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文強隻覺得自己的心髒砰砰猛跳，原先挺直的脊梁骨也不自覺地軟了下來，但還是強撐著否認：“沒這回事。”
    “文強同誌，多的話我就不說了。”王藏鋒合上鋼筆，眼神變得銳利：“縣紀委打算怎樣處理張彤？總得給個說法吧？”
    張文強見王藏鋒願意放過自己一回，總算放下心來。“誣告同誌是嚴重違紀行為，我們縣紀委一定會……”
    “隻是違紀？”王藏鋒立刻打斷了張文強的發言，“我記得張彤在與峽山鎮黨委原書記邵震搭班子期間，先後多次在教育係統的管理上犯下嚴重過失，以至於出現多次亂收費的情況。相關經費也已經落入了邵震的私人金庫。”
    張文強微微扯了扯嘴角，知道張彤今天在劫難逃了。“她存在的違法行徑，我們也會仔細調查清楚，並適時移交縣檢察院處理。”
    “王縣，我向您保證，縣紀委絕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對於陳東萊這一類一心搞經濟建設的好幹部，縣紀委今後絕對以保護為主；對於張彤勾結邵震貪贓枉法的惡劣行徑，我們定然不會姑息。”
    他知道，經此一役，自己原先十拿九穩的縣政協主席一職，已經算是徹底遠去了。
    都怪自己貪心不足，不甘心輕易退二線，而是想搏一搏地區紀委常務副書記的位置；現在偷雞不成蝕把米，徹底得罪了王藏鋒。
    但願樂善書記能看在自己鞍前馬後為他效勞的份上，把將來的去處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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