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嶽，你算是撞大運了。”
    薛樓從褲兜裏摸出一根煙，走到沙發上坐下。“這次一共提了二十八個縣委書記。八個去上一級的人大政協退二線；三個人提拔成了省直機關的副廳長。”
    “剩下十七個人裏，十六個都隻是解決了一般副市長和副專員；隻有你一人破例，直接安排了政法委書記。”
    在場的其他三人聽到此言，一時之間都陷入了沉默。這等待遇，堪稱殊榮也不為過。
    “我能有今天，還得是兩個經濟高參在身後助力。”嶽望北哈哈大笑，指著坐在沙發上的王藏鋒和薛樓，對站在身側的黨斌說道：
    “內事不決問老薛，外事不決問老王。你沒怎麽搞過經濟，切記要知道放權的道理。”
    黨斌帶著一絲不自然的神色點了點頭，嘴上不住地說道：“我曉得，我曉得了。”
    他知道自己極有可能驟登高位，本就有大展宏圖的想法；但嶽望北似乎並未給他鼓勵，這就讓黨斌的內心有些被挫傷。
    “罷了，今天我請客。”嶽望北心情大好，就連說話的語氣也輕快了幾分。“去招待所，我請大家喝茅台！”
    房間內充滿了歡快的笑聲。秘書楊小山適時插入，走到嶽望北身邊，問道：“書記，您看看還有哪些人需要邀請，我這會兒就打電話。”
    他知道領導高升，這個做秘書的，也是時候要考慮自己的出路了：是跟著嶽望北去地位政法委接著當秘書，還是下放到鄉鎮，當一個副書記？
    這是不得不考慮的要緊問題。走錯一步，都有可能對未來產生影響。因此，這段時間的工作絕不能出差錯。
    嶽望北稍作思考，應答道：“我們四個，加上朝陽同誌，北海同誌。呃，張文強就算了……”
    “把舒鑒和東萊也喊上吧。”王藏鋒輕輕敲了敲茶幾，“八個人，剛好夠了。”
    “好，好的，我今晚一定到，您放心吧。”
    放下電話，陳東萊馬上又拿起聽筒，撥通了縣招待所的號碼。
    “找你們楊所長。”
    電話那頭傳來小心翼翼的詢問聲。“陳鎮長嗎？我是楊小金，有什麽吩咐還請示下。”
    “晚上嶽書記請吃飯，吩咐廚房那邊提前半個小時到位。另外，找兩個嘴巴牢靠的服務員，人必須老實，知道哪些該聽、哪些該說。”
    放下電話，陳東萊揉了揉腫脹的眼袋，靠在了皮椅的椅背上。
    嶽望北高升，這一點他確實早有預料；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他卻仍然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
    凝視著牆皮脫落天花板，他心中生出了些許茫然。永安縣政壇變動，今後的路要怎麽走？要繼續留在峽山，等著接任鎮黨委書記，按部就班地升為副縣長嗎？
    老實說，這條路子確實最為保險。王藏鋒至少還能做兩年半的縣委書記，如果他陳東萊留在峽山鎮，說不定能趕在這個大靠山離任之前，觸摸一下副處級的邊緣。
    但這也隻能是邊緣。三年後他不過二十六七歲，想要在一堆四五十歲的老油條裏脫穎而出，難度絕對不小。
    當然，他不是沒策劃過別的路子。嶽望北此前告知過他，適逢換屆，地委和行署裏麵缺人缺得厲害；如果陳東萊有心，他完全可以到某些重要部門擔任中層。
    比如地區計委和建設局的某些科室，目前就處於半癱瘓狀態————五六十年代大學畢業的業務領導要麽高升、要麽退休；排在後麵的幹部沒有專業知識，經常鬧出笑話。
    據嶽望北所說，地區計委主任已經承諾，如果陳東萊願意赴魚泉工作，直接就能接管固定資產投資科；
    這個位置相當緊要，過不了三五年，就能提拔為副主任，解決副處級。
    建設局的報價更為離譜————隻要陳東萊點頭，直接安排局黨組成員、城鄉規劃科科長。這已經是半步副處級了。
    他心中隱隱有了答案，但卻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嶽書記，我敬您一杯！您的高升是我們永安縣的榮耀，也是省委地委和對我們工作的肯定。作為永安縣委的一份子，我也感到無比自豪。”
    酒桌上，穿著皮夾克的舒鑒一馬當先，一段話說完，仰頭就把一整個玻璃杯中的白酒灌進嘴裏。
    陳東萊暗自點了點頭。舒鑒這番話說的相當漂亮，可以稱得上別出心裁。
    當其他人還在老一套的“青雲直上”“鵬程萬裏”時，他已經抓住了重點————把領導和整個單位捆綁在一起，代表整個單位，表示對領導升遷的“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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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加上舒鑒豪爽利落的幹杯，果然讓嶽望北無比受用，他揚了揚手，語氣豪邁：“縣委換屆前一定解決你的正科級，不枉你為我鞍前馬後。”
    站在門外的楊小山聽見這句話，眼睛都快紅了：為什麽同樣是秘書，這舒鑒就那麽受嶽望北的寵愛？
    還不等他胸中烈火燃燒，隻見坐在最外側的陳東萊順次起身，拿起酒杯，對嶽望北說道：
    “祝賀的話您也聽多了，我就表達一下感謝吧。我這兩年邁出的每一步，背後都少不了您的提點；在您手下工作兩年，您既是我的領導，又是我的恩師。可以說沒有您，就沒有今天的陳東萊。”
    一語說罷，他也滿飲了杯中酒。舒鑒都一口幹了，自己也不能落後吧？
    這回輪到門外的楊小山驚訝了。陳東萊這段道賀，論新意，不比舒鑒差；論起情真意切，甚至遠在舒鑒之上！
    這就是向領導道賀的秘技之一：表達感謝。
    單純的祝賀是無法突出自己和領導之間的關係的，這一點大家都清楚。因此，向領導表示感謝就成了拉近關係的妙招。
    領導要升遷的話，多半有可能離任。臨別之際，多多敘述自己和領導這幾年來的交情，讓領導心中多一些美好的回憶，絕對稱得上別具一格。
    當然，如果領導在本單位內升遷的話，這種贈語就顯得毫無必要了。例如對於馬上要進位縣委書記的王藏鋒，陳東萊另外準備了一套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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