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萊在峽山鎮政府大院狹小的會議室內高談闊論之時，遠在200公裏外的魚泉，幾名大人物也正在地委行署大院的破舊廂房中商討對策。
    小房間內，共有四人在座。為首之人坐在太師椅上，是新近當選的地委副書記張飲冰。
    隻見他身材高大、體型瘦削，五十多歲的模樣，戴著一副老花鏡，緩慢地翻閱著麵前的文件。良久，他將文件合上，問道：
    “按照新一屆地委的決議，我將擔任撤地設市工作領導小組組長。不平同誌、千齡同誌和望北同誌擔任副組長。”
    “各位，全省也就隻剩下我們石梁和西邊的泰康還沒有撤地設市了。這是我們的翻身仗，請務必引起重視。”
    他看了一眼座下的另外三人，慢吞吞地說道：“康書記和江專員已經在會上強調，要打造一支過硬的領導小組隊伍，要堅決貫徹落實省委的相關決議……”
    坐在門口的嶽望北正上下眼皮打架，又要昏昏欲睡了。這老張講話速度未免太慢了，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的一樣！
    強忍住困意，他開始思索起目前石梁地區的政局來。新一屆地委雖然昨天才剛產生，但已經形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個集團。
    如果說，石梁的大權共一石，地委書記康樂就要占去八鬥——地委委員中，除了少數幾個職位，幾乎都已經被他完全控製了。紀委、組織部、宣傳部都在紛紛向他靠攏。
    這就是一把手的權力。除了極為有限的情況，沒有任何人敢於和他分庭抗禮。
    剩下兩鬥權力，歸自己的好友、行署專員江自流。他畢竟在石梁經營了多年，做過組織部長和地委副書記，提拔的人不少，因而人脈關係廣布，很多部門的正副職都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可以說，他對行署下屬的各個局行部委的控製力度都不算低。僅憑這一點，已經可以行使行政長官的權力了。
    但是在地委委員中，他的實力確實與康樂天差地別。除開他嶽望北自己是政法委書記，就隻剩一個副手、行署的常務副專員汪千齡與他有著交情。
    嶽望北正思索間，隻聽見坐在他身邊、同為領導小組的副組長的汪千齡發話道：
    “眼下最重要的任務，是把領導小組的架子搭起來。我建議學習隔壁七橋市在撤地設市過程中的經驗，設置城市規劃、人事編製和產業經濟三個項目組，分別處理撤地設市中存在的相關問題。”
    “我讚成。”
    “支持。”
    組織部長陳不平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補充了一句：“還要設立一個‘領導小組辦公室’，專門負責材料的撰寫與申報。按照慣例，可以設置在民政局那邊。辦公室不給編製，主任由正處級擔任，副主任由各個職能單位選派二把手擔任。”
    “主任和副主任的編製呢？掛在哪裏？”
    “還是原單位。”
    ……
    嶽望北與汪千齡對視一眼，陷入了沉默。小組的辦公室主任位置緊要，一般都由組長親自選派幹部擔任，他們無權置喙。此刻隻能聽憑張飲冰和組織部長陳不平挑選中意的人選。
    好在其他的位置，自己這邊還算有發言權。等到幾人開始討論城市規劃組的人選時，嶽望北率先發話了：
    “據我所知，不論是建設局還是交通局、亦或是地區計委，都還沒有城鄉規劃專業出身的黨政領導。”
    “我向組織推薦一個人選，他既是科班出身，又有擔任地方主官的經驗，很適合擔任城鄉規劃組的負責人。”嶽望北說著就從包裏拿出了一份簡曆，遞給了在場的其他三人。這是他早已準備多時的材料。
    “陳東萊，1968年……嗯。”
    組織部長陳不平一邊審視著陳東萊的簡曆，一邊用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二十四歲的鎮長？老嶽，你有些拔苗助長了吧？”
    地委副書記張飲冰也輕笑一聲。“就算是京師師大的畢業生，兩年時間提拔成正科級，也未免太快了。”
    嶽望北臉色一變，知道事情可能要黃，趕忙解釋道：“這小同誌搞經濟的水平很突出，曾經受過省委婁書記的接見……這些暫且不論。各位，他畢竟是科班出身，了解城鄉規劃的相關知識，加入城市規劃組也是理所應當。”
    一旁，嶽望北的政治盟友汪千齡馬上附和道：“我查了地委和行署擁有本科學曆幹部的履曆，除了陳東萊，沒有其他人就讀過相關專業。於情於理，他都應該被選入。”
    隻見坐在對麵的陳不平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冷笑一聲道：
    “城市規劃我雖然不太懂，但是我懂年輕人！現在的年輕幹部，以為自己讀了一點書，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而且當了兩年官，說不定已經把專業知識忘個精光。我覺得幫助不大。”
    媽的，我用屁股想都知道這姓陳的小鎮長是你嶽望北的親信，這回想要讓他進組，多半是要給這小子積累政治資本呢！怎會讓你輕易如願？
    副書記張飲冰聽罷，直接發話定調：
    “這城市規劃，不就是畫兩條線，建兩條路的事情嗎？而且這種事情，有經驗的人來安排，顯然比請一個不知底細、剛畢業不久的年輕大學生來得更好。”
    嶽望北聽罷，馬上抗聲道：“張書記，市政規劃方案相當重要，是要與人口和經濟材料一道，呈報政務院的！交一份不三不四的東西上去，省裏嘲笑也就罷了，要是政務院那邊怪罪下來，後果不堪設想。”
    這話可算戳中了張飲冰的擔憂之處。萬一材料出了問題，連帶影響了撤地設市的進度，他就是第一責任人。
    正猶豫間，隻聽見組織部長陳不平又開始發話：
    “不必非要選這個陳東萊。我認識一個交通局的幹部，是老三屆出身，讀的還是數學係，已經在交通局搞了十多年道路規劃。”
    “比起二十四歲、剛工作不久的毛頭小子，肯定還得是有經驗的老人可靠！”
    張飲冰沉默良久，緩慢張口說道：“讓這個交通局的幹部做個方案，試一試。如果過得去的話，就選他進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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