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明月照詳細的介紹，陳東萊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的心徹底沉到了穀底，仿佛墜入了萬丈深淵一般。
    他在官場摸爬滾打這麽多年，曆經無數風風雨雨，心中那如同雷達般敏銳的直覺此刻已然拉響了警報。
    暫且不提柴機廠妄圖擅自挪用賣地款項這件事本身，光是這種行為一旦付諸實踐，必將把行署精心規劃好的財政布局攪得一團糟，其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就說袁向陽所提交的那份所謂計劃的可行性吧。僅僅粗略推斷一番，陳東萊便斷定，如果按照這個計劃執行下去，本來就已經處於風雨飄搖之中、隨時可能崩塌的柴機廠，必然會被推向無底深淵，陷入萬劫不複之境。
    其實，並不是因為陳東萊不信任茶花軍用汽車廠，也絕非他對軍辦企業存在什麽偏見和成見。
    平心而論，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時候，許多軍辦汽車廠都憑借著產品結實耐用的良好口碑聲名遠揚。比如說奉天軍區後勤部自行生產的鬆遼汽車，還有南粵軍區製造的獵豹汽車等等，無一不是深受消費者喜愛的品牌。
    然而，問題在於，陳東萊在前世的記憶當中，壓根兒就沒有聽聞過雲滇省或是春城市曾經擁有過任何一家規模龐大的汽車工業企業。如此一來，這也就意味著春城軍區的茶花牌汽車，大概率未能挺過新世紀的門檻，說不定早就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銷聲匿跡、破產倒閉了。
    這樣一個在後世默默無聞、甚至有可能早已消失不見的企業，真的能夠讓人放心地委以重任嗎？真的值得把柴機廠一萬兩千名職工的未來壓在上麵嗎？陳東萊不禁在心裏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現金入股的問題，地委行署將會再次展開全麵且深入地研究探討。”
    江自流盡管臉色陰沉，不太好看，但在言語表達方麵依舊字斟句酌。要知道，人家茶花汽車廠可是遠道而來商談合作事宜的，怎麽說也得給對方留幾分薄麵；更何況，這茶花汽車廠的背後還有著強大的春城軍區作為支撐呢？
    ......
    另一邊，眼看著江自流好像對現金入股的這個提議持有保留意見，袁向陽原本還懷揣著希望的心瞬間就像墜入了無底深淵一般，涼透了半截。
    實際上，有關現金入股茶花汽車廠的整個策劃方案，他早就已經跟手底下那幾位經驗豐富的業務骨幹精心籌備多時了。而且對於這份計劃所具備的可行性以及最終可能達成的顯著成效，他一直都懷著堅定不移的信心。
    畢竟眼下柴機廠這邊麵臨的情況是擁有優質的產品卻苦於沒有良好的銷售渠道；而反觀茶花汽車廠那邊，則恰恰相反，雖說是有著廣闊的銷售門路但就是缺少拿得出手的拳頭產品。
    所以說，如果能夠成功將茶花廠納入麾下，那麽自家企業就可以一勞永逸地徹底打通產業鏈的上下遊環節，進而搖身一變，成為能與業界翹楚——匯川平安汽車廠平起平坐、不相上下的大型汽車生產巨頭！
    為了萬無一失地保證這次入股計劃得以順利施行並且穩步向前推進，在此之前，袁向陽更是不辭辛勞地一次又一次向自己昔日的老領導——地委書記康樂專程請示匯報相關工作進展，最終也是如願以償地獲得了康樂書記的大力支持。
    但這份收購計劃所需的資金總量太過龐大，想要達成對茶花汽車廠的控股，所需的資金恐怕要一千萬以上。這顯然不是柴機廠能夠負擔得了的，因此必須獲得地區財政的支持。
    想要財政撥款，肯定繞不過行署專員江自流。這就是他今天宴請這位與自己不同派係大領導的真實目的。但是看江自流剛才的表態，恐怕是對這份計劃還有疑慮……
    好在袁向陽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知道這不是一朝一夕之功，眼下不再多語，隻是將話題導向其他方麵。“專員，這是滇西北產的青稞酒，茶花廠的同誌特意帶過來，給我們嚐嚐鮮……”
    宴席散盡，陳東萊將略有醉意的江自流扶上了皇冠車的後座，隨即拉上了車門。
    “袁書記，不勞遠送了。還請您和柴機廠的同誌保重身體，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陳東萊的腳步也有些虛浮。他今晚主動替領導擋酒，喝了八兩，此刻已經有些麵色潮紅了——這個鮑部長雖然商人氣重，但是部隊幹部喝酒的本事卻沒落下，若不是陳東萊從旁支援，多半會把江自流喝到丟盔棄甲。
    為領導擋酒本就是他作為秘書的“本職工作”。想要領導給你加擔子，必須要成為酒精考驗的戰士。
    在明月照擔憂的眼神中上了車，陳東萊自覺係好了安全帶。“專員，現在送您回機關宿舍，還是回行署大院……？”
    “回家。”江自流的指示言簡意賅。他打開車窗，讓冷風拂過麵龐。“今晚多虧你了。明天周末，給自己放個假吧。永安那邊的工作也要交接一下。”
    還不等陳東萊回話，隻見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問道：“你對袁向陽他們的計劃，有什麽意見？”
    “思路是對的，但是根本沒有實現的條件。”陳東萊直言不諱。“再者，我們對茶花廠的經營情況，也沒有很深入地了解。貿然置換股份甚至直接參股，極有可能引發風險。”
    車後座的江自流按了按自己的額頭，冷風緩解了他的醉意。“過幾周讓行署辦和柴機廠找幾個人，去春城看看；柴機廠破產是小事，這一千萬的款項要是沒了，地委過年都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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